诉红颜

　　那时的我，用的还是俗家名字：陈圆圆。没错，就是那倾了明朝的陈圆圆，那个担了千古骂名的女子。

　　印象中有着繁华至极的金陵城，奢侈糜烂的帝都，一湾秦淮河水淘尽多少才子的情，歌女的痴，名妓的怨。那纷乱的年代，才子佳人，或者更确切的应该说是娼妇纵情声色，在醉生梦死间看着逐渐没落的都城。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歌妓，在那秦淮河畔，手执红牙板块，朱唇轻吟，唱柳词，咏雪月，诉儿女衷肠。
　　即使那时侯的我已经艳名初成，但堕落而绝望的日子总是看不到头。每每画舫在糜烂的夜色中顺流而下，两岸灯火迷离，看着船上的纸醉金迷，我却始终都是那个隔岸观火之人。

　　“圆圆，乖女儿好好招待，这些可都是复兴社的公子哥们。”琼姨一脸的媚笑，将我推向一群贵公子。那天的我穿着一袭烟波绿的长裙，如云的秀发在头顶盘了个松松的发簪，我款款地行至他们面前，万了个福，又是群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
　　“圆圆姑娘，果不负盛名，真是新月如佳人，潋潋初弄月啊，吴兄，你说呢？”
　　“侯兄说的极是，翦水双瞳，掩映生姿，听说圆圆姑娘可是当下才女啊。”
　　这样的称赞在我听来早已生厌，可悲的却是我必须依靠这样烂俗的话语成活，不然又怎来澄妆影于歌扇，散衣香于舞风的花名。
　　“这都是公子们缪赞了，圆圆哪有公子们说的那般好，公子先坐，待圆圆为诸位拂上一曲。”这是离开尘世喧嚣的好借口，端坐拿起琵琶，静静地弹着。
　　耳边却还是不断地传来他们的谈笑：
　　“真是如临波杨柳，摇曳生姿，清眸流盼，冒兄，我可没有推荐错吧。圆圆姑娘不是一般红尘女子，胭脂俗粉之流吧。冒兄，冒兄……”
　　“？侯兄，你在叫我吗？”人群中总是有着一束炙热的眼神注视着我，并不令人生厌，该是他吧，抬眼望去。
　　那袭莹莹白衣，眉目间隐约透着清雅之质，那双似醉非醉的眸子透着浓浓的温柔，他的身上有着不属于这个场合的干净。
　　“看来，冒兄是为了圆圆姑娘倾了心，圆圆姑娘，我们这位冒公子可是第一次涉足这里哦。”他旁边的公子调笑着。
　　“侯兄，莫要取笑在下。”因着友人的玩笑，白衣公子的脸上开始绯红，那样白面如玉的脸淡淡的红涩，眼神却依旧那般的干净剔透。
　　一曲奏完，莲步轻移来到白衣公子的身边，“侯公子说笑了，圆圆一介风尘女子怎堪抬爱。”干净的气质在过于浑浊的地方太过稀少，我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温暖。
　　“哈哈，圆圆姑娘太过自谦了吧，好好招待我们这位冒公子哦。” 看来那些公子哥已经喝的微醉，各自寻着他们的温柔罗帐中去。只有身边之人清醒依旧，温柔依旧。
　　“公子，想要圆圆为您再奏一曲，或是替您找位姐姐？”看着面前因我的话语脸色又开始绯红的男子，这般通透的人何必来此烟花之地，污了自己的清明。我淡淡的笑开了，脸上的梨涡漾开，我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展现自己的风情。
　　“你该是寂寞了吧。”白衣男子答非所问。
　　“圆圆笑的这般灿烂，公子没有看到吗？”语毕，唇边的笑容更加荡漾开来。
　　“何必这般累呢，这里无人需要你强颜欢笑。”温柔的嗓音，温柔的话语，温柔的直指人心。
　　“公子，说笑了。公子是圆圆的客，对于客人而言圆圆又何来强颜欢笑？”我用手轻轻地捋起几缕垂至脸颊的发丝，妩媚地笑着，对上他干净的眸。
　　“算了，不要这般累着自己陪我说话，你还是为我奏一曲，那是你逃避尘世的方式吧。”
　　我突然怔住，楞楞地看着眼前之人，他身上温暖的气质让我有了微醉的感觉。
　　“也许这样的表情才是真实的你吧。”他的眸如一潭清泉，深不可测，幽幽的望着我。
　　娇颜微酡的我起身返回拱门那边，拿起琵琶，借着如丝的乐曲掩藏逐渐开始沦陷的心。绣花布幔从拱门的两边流泻而下，嫣红、翠绿、明黄装扮出一个如锦如画的世界，仿佛离的很远，却在四目交接的时刻让我有了近在咫尺的感觉。这样撩人心悸的夜，这样温柔如水的男子，这样直指人心的话语，我的心如喝了陈酒般开始沉醉。
　　在这奢侈糜烂的烟花之地，看惯了达官贵人的逢场作戏，看尽了痴情女子的哀怨酸楚，我以为我会在容颜老去的年岁嫁去商贾之家做妾或是独自一人了却残生。却在遇到了这个男子之后，那幽滟的眸惊起了一场眩目的红，本不屑一顾的感情也汇成了灾，酿成了罪，这个名唤冒辟疆的男子开始夜夜入梦，让我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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