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柳随风

　　落进湖的那一刻，心中是惶急，脑里却是熟悉。
　　那个时候，她也象现在这般身不由己，
　　那个时候，她也象现在这般惊恐莫名。
　　可是心中再多的呼喊，化到嘴边，却是那寒冽的水，汹涌而入，身体被无数利刃凌迟着，胸部一阵巨痛。她手脚并用，想挣扎，但又无从挣扎起，只是随着那无边无际，慢慢沉入水底。
　　只是，眼前彻底被黑暗笼罩之际，耳边传来的却是朦胧中远处撕心裂肺的一声：“意柳…………。”

　　兰台院内，仍是满院热闹，杂技已撤，现在上的是昆曲班子。
　　马和进了院，走到燕王身边，弯下腰，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只见他脸色一变，一摆手中酒杯就要站起来。但一想，仍是回来坐了，只是低低地问了一句：“她现在如何？”
　　马和小声禀道：“太医正在诊治。”
　　燕王低声吩咐：“你去看着，告诉那些太医，一定要救过来，否则要他们提头来见。”
　　马和领了命，匆匆而去。
　　燕王转回头，仍是坐在那里继续看戏，燕王妃凑过来问了，也只是淡淡一笑，说没事。

　　等宴散了，送了宾客出府，这才一撩衣袍转身向远山阁而去。
　　进得小昭房里，马和迎上来说太医已经诊治过，现在已无大碍，只是还有点发烧。
　　他抬眼看去，只见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阿春正在一边帮她擦拭身子。
　　把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他亲自拿了布动手为她擦拭，看着她昏迷中仍皱着眉头，好象被梦魇缠绕一般，心中禁不住忧急，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就落了水了。
　　再看她躺在那里脸色由于发烧而微微转红，下面衣杉半敞，露出平时不轻易见人的半截雪白勃颈，燕王禁不住眼神一谙，眼光一转，却忽然见她左耳下方有一块淤青，忙附下身去看，这一看之下大大地震惊，心中立时狂怒，当下一把拉过被子裹了小昭，抱起来就踢门而出。
　　等在门外的马和见他抱着小昭出来，脸色不俞，也不知发生何事，当下只好在后面跟着。燕王却是一路抱着她向自己住的快意楼而去，直到把她安置在自己床上才回头吩咐马和，以后她就一直呆在这里养病，要他们好生伺候着。然后挥了手让所有的人都撤下去，才一人在床前坐了，按压下自己的怒气，凝神细想。

　　左肩上的伤痛，侵蚀入骨，渐渐的四肢百骸都入了钻心的酸气。如果她已死，为什么黄泉路上，这个伤仍是挥之不去。难道下辈子也要折磨她背负这辈子的苦？
　　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浮世一梦，竟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
　　瞪着头顶上陌生的明黄床帐，心中却有种冲动，想跳起来抱住自己，可是再用力还是只能躺在那里。

　　“小昭。”一手被握住，暖意传入，透过指间，却直达心底。她拼命得用了全身力气去握住那手，就好象只要握住了，她便能够得救。
　　僵硬地转过头，印入眼帘的是燕王焦虑万分的脸，好看的眉毛打了结，眼里却是千般言，万般愁。
　　看到他，就好象从新回到了人世间，于是她想起了那个杂耍班，想起了那亲密谈笑的一幕，想起了那霜冷湖畔半点梅花，还有……还有那陌生男子的侵犯和那屈辱的吻……。
　　她不确定——似乎只是短短一个晚上，怎么会有那么多情景充斥在头脑里，轮换转着，让她不得安宁。
　　燕王见她醒转，心中巨石才落了地，可她人醒了却只是目关呆滞地看着他，又焦虑起来：“小昭，现在觉得怎么样？”
　　“……好累……。”几不可闻的从嘴里逸出这么一句，现在她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听，闭了眼，便重新进入了那黑暗的世界。

　　小昭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了，燕王不在身边，但是一抬眼她看到了马和。
　　“总管大人，你怎么了？这般盯着我瞧？”小昭竭力想坐起来，可是全身都乏。只好对着站在床边的马和尴尬一笑道。
　　马和收了目光，上前扶她，拿了个枕头在后背垫了。“你再不醒，咱们这燕王府上上下下都要遭殃。”说的夸张，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我怎么拉？”看着自己放在被窝上的手，轻轻地问。
　　“昨晚有人听到呼救的声音，赶过去，发现你躺在湖边。”
　　“就……这样？”
　　“当时你的样子，想是刚刚从水里被救上来。”
　　“……还有呢？”
　　“还有……就要问你自己了。”马和盯着她，想要从她的反应里猜出些端倪来。
　　可是小昭只是看着自己的手，没有答腔，甚至脸上什么表情变化都没有。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的事——那个可恨的登突子——不过最终跳下去救她的应该还是他吧。
　　马和见她不自觉又在沉默，脸上忧虑的神色一闪而过，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可片刻过后还是张开口道：“小昭，你……。”

　　“你醒啦？”此时燕王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马和立即站起身，迎过燕王，在他身后再看了眼小昭，心里一叹，告退而出。

　　燕王走到床边坐下，拖过小昭放在被上的手，紧紧握住，却是定定地看了她，一言不发。
　　小昭也转头看他，心下疑惑，为何自醒过来后，每个人都那么奇怪的看她，刚才马和的欲言又止，现在又是他的沉默不言。转念一想，难道他已知道？难道他已抓到那人？可是又不象——按马和刚才说的，他们分明还不知。心中猜测着，面上还是对他一笑道：“我是不是已经睡了一整天了？有饭没有？饿死我了。”
　　燕王回过神来，也淡淡一笑：“你稍等，我这就叫下人传饭去。”

　　等饭菜都送过来了，小昭却无力下床，只得在床上吃了，好在送来的是菜粥，一大碗，香喷喷的，让她胃口大开。也不客气，端了便大口吃将起来。
　　等吃到一半，见燕王仍是在一边坐着，眼中深沉如墨漆，带着探究地看她。

　　小昭终是一顿，放下饭碗：“你这样看着我，我怎么吃得下？”
　　“我看你哪里有吃不下的样子？”燕王冷冷的，一句话顶了回去。

　　哎，没有胃口了，把碗在旁边茶几上一放，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坐着。可是坐了一柱香有余，看对方还是什么话都没有想说的征兆，于是偷瞄他一眼，便一拉被子倒头就睡。

　　被子却被一把拉开，出现在头上的是燕王怒气沉沉的脸，狠狠地盯着她，话声阴鹫“那个人是谁？”
　　小昭心里一扑通，原来他已经知道，心里顿时涌上一股委屈，于是只好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
　　这话是说她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可听在燕王耳里却成了她的不承认，积聚了一天的怒气终于爆发，他一把拉过她的身子，手伸到领口，用力扯开衣领，直到露出整个雪白的勃颈来，他一指她的脖子，怒吼道：“你还不承认，那这个是什么？”
　　小昭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脖子上一凉，衣服敞开，想伸手去掩，却比不过燕王的力气，等听到他吼的话，心下惊疑，可是他指着自己的脖子，自己怎么低头都是看不到的。
　　忽然身子一轻，竟然是被他一把打横抱起，走出卧房，到了外室，那里有一面落地镜，燕王就抱了她在那镜子前一站。
　　小昭向镜中看去，只见自己脖子靠近左耳下方居然有一处明显的淤痕，她抬手去摸，这个是……
　　脑中不仅回想起那晚的情景，那男人曾经一路吻下去，那这个是……吻痕？想到这里，心中羞急，脸也控制不住的越来越红，眼竟是躲着不敢看他。

　　燕王见她这个神情，心中也是岔怒，
　　好不容易过了整整一天她才完全清醒过来，原本是想希望她自己把事情说出来，便坐在那里等她开口，哪知道她开口居然只是要吃的，还一个人在那里吃得津津有味，把他完全撂在一边。他心里窝火，却只好再耐着性子继续等。可没想到她吃完之后见无话可说偷瞄了他一眼，居然一拉被子就睡——竟是完全没有任何想要坦白的样子。
　　燕王有再好的耐心此刻都给她磨光了，这才索性摊开来责问她，哪料她却推了个干干净净，只说“不知道”，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瞒他，怎么压的下那口气，这才抱了她让她亲眼看看那个证据确凿的吻痕。

　　燕王重新把小昭抱回床上，坐在一边，手里紧紧握了拳又放开，竭力按压下心中的那团怒火。过了片刻才抬眼看上小昭的眼牟，眼里虽有怒意可也有怜惜，“小昭，我知道这事必不是你愿意的，只要你好好的和我说了，我会为你做主。”心中虽气，可理智还有，很多东西思前想后一番，知道中间必有内情，不愿冤枉了她，只求她能把事情都讲出来。

　　小昭心中难堪，但见燕王温言说了这番话，便也只得把湖边发生的事断断絮絮的讲了。
　　燕王没想到自己府中居然还有此狂徒，内里越发怒了，面上却仍控制住，只是坐在那里心中思量——小昭说不识得这个男人，那估计不会是府中仆人，而且府中仆人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做出此等下流之事。又想到昨晚宴请，各府官员，名流巨贾，光身边带着的下人，就有好几百人进进出出，人员纷杂，只怕是出在这拨人里。
　　看着小昭委屈的面容，心里很想还她一个公道，也一泻他心头之恨，这件事查起来不易，但也不是不能查。可是转念又一想，若一旦真的着手去查，只怕事情传扬开来，即使抓到这男人，最后受损的还是小昭的名节，想想她将来早晚会是自己的人，这事只怕还得暗中进行。

　　燕王脸色稍霁，一手抚上小昭的脸，让她看向自己：“这事你受苦了，你就在我这快意楼休养，我会好好补偿你的。”看着她滢滢眼中慢慢泛起的泪水，心臆一动，凑过去对着她的唇就吻了上去，初时只想浅尝即止，可是一接触到那柔嫩的唇瓣后，心中耸动，再也忍不住，一手缆过她的腰枝，重重的吻便落下，心里却不禁嘀咕“怎么那么瘦？”

　　才短短一天就被两个男人吻了去，小昭头里也是昏昏沉沉，只觉眼前之人，是心中所系，他的吻不象那个登突子一般让她恶心，而是强烈中带了一丝温柔，唇舌相连，心下也自醉了。
　　但悠悠忽忽之间，想起不久之前她还打定主意不愿再和他有此牵扯，忙开始挣扎。哪料他却抱得更紧，就是不愿放开，居然还越吻越深，直直地缠着她，让她呼吸困难起来。
　　好不容易一吻终止，她早已脸色嫣红，眼中一片醉意，轻轻微喘，看着面前的他，神思不属。饶是她饱读诗书，可面对这情欲二字，也是不得不折服。

　　燕王却自调笑道：“你刚才挣什么挣，不喜欢我吻你？”
　　小昭更是窘，一把扯过被子，把自己埋在被下，不愿再去看这可恶的人，只是隔了被子还听到那人得意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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