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c小调恋曲

　　萧依莉昏迷后大家七手八脚的把她送到片场旁边的医院，医生说她是因为情绪波动而导致心脏病发，需要留院观察。导演和其他人回去收尾，黎华和她的助理留了下来，被认定为罪人的我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所有人都离开后，我便也莫名地留到了最后。

　　萧依莉尚在休息，我们三个人沉默地在病房外坐了半晌，时间悄无声息地流走，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看出去，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小玲，你去吃晚饭吧，顺便帮依莉带点粥和水果，一会儿她醒了可能会饿。”黎华打破了沉默。

　　“这样不太好吧，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就好。”

　　“没关系，你也很久没吃东西了，去吧，这里有我在。”黎华坚持道。

　　“那好吧，华哥你想吃点什么，我去帮你买回来。”

　　“我不饿，你先去吧。”

　　她听了黎华的话，起身离开，走过我面前还忿忿地瞪了我一眼。我刻意低着头，不去触碰她的目光，却依然能感到她对我强烈的敌意。

　　小玲走后只剩下我和黎华。悄悄地抬头看他，他低眉颌首，若有所思，仿佛面前根本没有我的存在。

　　“是她叫我打她的。”不假思索地就说了这句话，不知是为了辩白，还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但显然对他没有任何作用，他动都没有动一下。

　　“我没有说谎，说谎的人是她！”我有些恼怒，又觉得委屈。

　　他骤然抬头，眉心紧锁：“现在躺在里面的人是她。”

　　这个不耐烦的回答令我措手不及，“为什么不相信我？”

　　问出这个问题，觉得自己太卑微，一定会引起他更大的反感。意外地，他安静片刻，声音低缓地说：“我不知道要怎样相信你。”

　　他的语气竟是有些无助的。

　　“那为什么就可以相信她？”这样的反应令我心头一酸，不自觉地软弱起来，“我以为就算全世界都不相信我，你也会相信我。”

　　他又垂下眼帘，琥珀色的眼眸里氤氲着不可名状的悲伤，“我以为就算全世界骗我，你也不会骗我。”

　　“我没有骗你。”我几乎是用了乞求的语气。

　　“没有骗我？！”他倏地抬起头，声音变得粗暴，眼里似噙着两团熊熊的火焰，随时会将我吞噬，“我放下所有工作飞去纽约想给你一个惊喜，结果却让我发现这是个大骗局！我甚至自欺欺人地想，你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打电话给你说要来看你，你却告诉我你在纽约上课很忙！方若绮，你告诉我，我要怎样相信你？！”

　　他的声音在狭仄的走廊里兜兜转转，一遍遍刺穿我的耳膜，一刀刀捅向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悲伤和震惊在我心房破开的无数洞口里来回穿梭，反反复复冲撞着我的身体，巨大的力量仿佛要在他面前把我撕成碎片。

　　空气凝滞在我们之间，整个世界跌入了寒冷的死寂，了无生气。他的眼眸如燃尽了的火烛，缓缓黯淡下来，方才的灼热渐渐挥发，所有的希望同温度一起夭折。

　　“甚至连解释一下都不屑吗？”他沮丧地垂下头，喃喃地说着。

　　如果现在我再扯出一个谎，我想他会立刻拥我入怀。可是我再也不愿意这样做。我始终以为自己才是受害者，然而此刻我才明白，是我先深深地伤了他的心。自小的坎坷已让我习惯在逆境里生活，纵然伤害使我痛苦，亦早已习惯逆来顺受，可是于黎华而言，所有的光辉都是他保护衣，他为我褪去自己的保护衣，我却无可奈何又毫不留情地伤害了他。他是再也不会轻易地对我敞开心扉了。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来拯救我们残破不堪的爱情。

　　“连我送给你的琥珀都不要了，说对不起又能再改变什么？”他缓缓摩挲着衬衫袖口的袖扣。

　　我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脖颈，触到的却是尚未换去的戏服，旗袍的丝缎冰冷得令我战栗。原来他并不是对我不闻不问的，连我没有戴着琥珀都早已洞悉，只是我又怎么能告诉他，它正戴在莎莎的身上。它还是和从前一样温润得美不胜收，可是他的目光却已寒冷得让我心碎。

　　“对不起。”我仍只能用最后的力气重复这三个字。

　　他猛然扯下袖扣，狠狠地朝旁边扔去，袖扣砸在墙上，又弹在椅子上，滚落到地上许久才静止下来，清脆的撞击声奏出绵延的回音，幽幽缭绕，湮没了从我心里流淌出来的悲鸣声，那里早已血流成河。

　　我默默地起身离开，他仍是低着头，看都不愿多看我一眼。

　　我踏着夜色回到酒店收拾好行李，独自开车离开。夜晚的公路寂寥幽邃，两旁的路灯与月光交叠在一起，热闹得仿佛要叫醒黑夜。夜风呼啸着从半敞着的车窗灌进来，吹起了我的每一根发丝，糊住了我的眼睛。用力地踩着油门，让自己的心和身体都快要飞起来。

　　被前面的车的车灯晃到了眼睛，我恍惚地踩下刹车，仍旧是来不及，砰然撞了上去。司机从车上冲下来，隔着车门对我破口大骂。我很安静，他便更加恼怒，用力拉扯我锁起的车门。

　　我打开车门从车上走出来，他愕然，他显然是认出了我。那是一个粗鄙的中年男人，可是看到我的时候，他却露出了尴尬和羞怯的神情，打电话叫了拖车，顺便问我需不需要帮助。我拒绝了，在确认了他不需要报警和任何赔偿后，我重新回到车里。

　　车是关古威的，他买来后只开了一两次，就因为我的回国而把它借给我开，现在我却把它弄坏了。我开始一一清算自己的“罪状”，我想，是我的回来把所有人的世界都搅得一团乱。

　　打了电话给关古威，一个多小时后他赶来，紧张地把我从车里拉出来。

　　“对不起，把你的车弄坏了，我会赔给你的。”

　　“车不要紧，你人没事吧？哪里受伤了吗？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他反反复复地打量我。

　　“我没事，麻烦你了，这么晚还要跑这么远来接我。”

　　“若绮，你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不去医院的话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那车怎么办……”

　　“我会叫拖车的，走吧。”他拉过我，替我打开他的车门，扶我坐进去。

　　我靠在座椅上，怔怔地望着窗外单调的景物飞逝而过。关古威也不说话，大概怕我睡着了会把我吵醒。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楼下，夜色更浓，路灯都困倦到昏暗。

　　“莎莎怎么样？”我仍是心力交瘁地靠在椅背上不动。

　　“睡了，她很乖，你别担心。你自己才要好好休息。”

　　“我先回去了，谢谢你。”

　　刚要打开车门，阿威伸手拉住我，许是不放心我一个人，说要我等他停好车陪我上楼。也许这时候有他在身边，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对我也是莫大的安慰，我便没有反对。

　　打开日光灯，漆黑的客厅霎时明亮起来，心里的某个角落瞬间开始融化。顾不得招呼阿威，疲惫地坐到沙发上，阿威去厨房倒了杯水，递到我面前，我望着水杯发了愣——我曾两次看到黎华温柔地喂萧依莉喝水。

　　“若绮？”他轻声地唤了唤我，我茫然地抬眼，他把水送到我的嘴边，我却触电般地一甩手，杯子“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长出一地碎片和蜿蜒的水渍，满目狼藉。

　　“对不起！”我痛苦地用手捂紧自己的脸，很懊恼自己把对黎华和萧依莉的情绪带回了家，并且把它转嫁到了无辜的阿威身上，可是他们对彼此的温柔却深印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阿威使劲拉开了我捂着脸孔的双手，他蹲在我的面前，安静地仰视我，满眼怜惜，一手抚上我的面颊，手指温热而略微粗糙，真切的温暖在我的脸上漾开，如潺潺小溪般趟过我心里的伤口，安和替代了疼痛。情不自禁地抚上他的手，我才注意到自己的满手泪痕。

　　上天就是喜欢这样愚弄我。我为王瑞恩流泪的时候，黎华给了我一个宽厚的胸膛依靠，我为黎华流泪的时候，关古威用他的温暖来治愈我的伤口。总以为找到了可以一起幸福的人，可是最后爱走了，只留下眼泪。失去的不仅仅是爱，还有自己赖以生存的坚强和骄傲，于是，只能在另一个人面前溃不成军。

　　阿威坐在我的身旁，让我靠在他的肩头，很久很久都不说话，也不动一下。直到我的泪水被子夜微凉的温度风干，把头从他的肩膀移开，他才不知所措地想要说些什么。

　　“我想带莎莎离开。”不等他开口，我先说道。

　　“为什么一定要走？你的事业刚刚步入正轨，虽然一开始有点艰难，但是我会帮你的。”

　　“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黎华，太难了，他是莎莎的父亲，可是我却要看着他和另一个女人相爱，我撑不下去。”

　　“你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要去哪里？那样会很辛苦的！”他有些激动地说。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想再面对这些，我想在莎莎身边照顾她看她长大。我是个很不称职的母亲，我让她一出生就没有了父亲，又不能每天陪在她身边，我不是个好母亲……”我呜咽地自责道。

　　阿威沉默下来没有说话。客厅里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像在喋喋不休地催促着什么。不知过了多久，阿威蓦然开口：“若绮，我们结婚吧，我愿意做莎莎的父亲。”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