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c小调恋曲

　　冬天的清晨，多少都是有些留恋温暖的被窝的。挣扎了一下，还是起来做早餐。有时候乖顺地做个小女人，会让自己更加心安理得一些。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面颊，早已没了昨天那一巴掌留下的委屈，似乎还残留着昨夜的醉人气息。这个男人到底还是体贴的，即使夜色撩人之时，也未急于享受一时欢愉，而是在我脸上温柔地留下一串细碎的轻吻，替我洗去屈辱的印记。

　　每次黎华在的时候，我都会想办法做各种不同的东西给他吃，所以他从来没有对我的厨艺提出过任何非议，黎华的没有非议就是一种夸奖，我一直都是这样自我安慰的。冬天应该吃得热乎点，所以今天我炖了一锅小米粥，做了个火腿炒鸡蛋，炒了炒面。

　　我想他应该是一早就安排好了今天休息，昨天一定是赶工赶得昏天黑地，以至于累得今天头一回，没有在我做好早饭的时候准时起床。

　　我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隅。身边有我心爱的钢琴，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铺洒在客厅每一个可触及的角落，空气里氤氲着冬天特有的温暖的味道。

　　我打开放在钢琴边的小提琴盒，站在落地窗前独自演奏，《G弦上的咏叹调》，是我最喜欢的小提琴曲，没有之一。

　　窗外风和日暖，屋内琴音舒缓，这样的时刻，我总会被音乐、被自己感动。琴弓只在G弦上往复游走，却深蕴着触动人心的尘世情怀，哀而不伤，婉而不迫，每次听到这一曲，我的灵魂仿佛都会与之共鸣。

　　做完最后的祷告，我转过身，一惊，小提琴差点落地，黎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钢琴前。

　　“方若绮，看来我真是小看你了。”他一手托着下巴，斜睨着我。

　　“你什么时候下来的，拜托下次别躲在别人后面，好歹也发出点声音，别吓人。”我瞥了他一眼，把小提琴放回琴盒里。

　　“喂！我可是第一次帮别人伴奏，你不会投入到以为你自己的灵魂在伴奏吧？”

　　他的话让我顿时石化。我真的真的真的没注意到有钢琴伴奏……“咳……你会弹巴赫？”匆忙转移话题。

　　他耸了耸肩表示肯定。

　　我意识到这个问题问得很多余，他可以把肖邦弹得出神入化，但又怎么可能只会弹肖邦？突然发现自己内心竟涌动着失望的情绪，也许是因为自己当作信仰一般膜拜的形象，原来也并不纯粹。这本不意外，只是越是珍贵的东西，总会在内心筑起一座高墙，哪怕自己也看不到它，只记得它最初的模样，亦相信它是完美如初的。

　　我走进厨房把煮好的早点重新加热，他跟在我的身后走过来，倚在厨房门口，说：“你的小提琴学得比钢琴早吧？”

　　“你怎么知道？”

　　“童子功是骗不了人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的钢琴不好？”

　　“你对钢琴的感觉还行，不过，弹钢琴对于你这种小女生来讲，力度上的要求有点太高，手指跨度估计也够呛。”

　　呵，不愧是黎华。当年我把学习重心移到钢琴的时候，每天都用热水泡手，压指，愣是从八度跨到了九度，虽然有时候还是会不够用，只能靠技巧来弥补。

　　“你就不会说几句好听的吗？”

　　“哦，你的小提琴拉得‘不错’。”

　　他特地强调了“不错”，就是为了报复我上次说他钢琴弹得不错，真是个小气的男人。
　　“谢谢天王鼓励，这一餐就作为若绮的报答。”我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假笑。

　　“哎，看来演技还不太行，”他喝了口小米粥，在我刚要沉下脸的时候转移了话题，“你昨天是不是拿了我演唱会的票？”

　　“你的消息真的很灵通。不过我是不会去看的，这种花痴的事情比较适合那些无知少女。”

　　“我有个提议，在我的演唱会上合作表演一曲怎么样？”

　　我一口小米粥吓得呛在喉咙里，红着脸咳了半天，面前的罪魁祸首一点也没风度，只是看着我失措的样子。“天王的演唱会，其他歌手都抢着要去吧，干嘛找我？”

　　“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在圈内遇到过一个真正会弹琴的，从第一次参加金曲奖到现在都没有再表演过古典乐了。现在你让我手痒了，你拉小提琴，我弹钢琴，怎么样？”

　　“不行，我很多年没练琴了。”

　　“你的基础很扎实，还有两个星期练一下，没问题。”

　　“我又没名气，你公司不会同意的。”

　　“我告诉他们加上这个节目就行了，这个你不用担心。”

　　“你演唱会这么多人，我头晕。”

　　“方若绮，你害怕了？”

　　“你……”

　　“怎么样？”

　　“我……”

　　“那就这样决定了。明天我去公司讨论好具体事项告诉你。”

　　“你这……是提议吗？！明明是命令！”

　　“嗯，炒面味道很好。”他把面端到了自己的面前。

　　“黎华！”

　　于是，我被迫成了黎华演唱会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女嘉宾，我似乎能看到几万人对我目露凶光的模样，想起来就毛骨悚然。

　　第二天，他告诉我，我们要合作一曲《卡农》。曲目都被决定好了，这分明从一开始就不是一道选择题。黎华每天都会回来和我进行合练。不得不承认，在音乐上，我们有着某种心灵相通的默契，这是一种很美好的微妙的感觉。

　　天王的演唱会自然是在国家足球场进行。演唱会当天，我一早就被接到了那里，先进行了两次不带妆的彩排，然后被拉到后台去由享誉国际的化妆师替我打造造型。

　　我穿的是一件纯白色的蓬蓬裙小礼服，抹胸的设计，露出我最喜欢的自己纤瘦的肩膀和锁骨，抹胸处镶嵌了一排璀璨的水钻，裙摆只到膝盖上方，简洁的裁剪因为腰际的蝴蝶结而变得生动，配上一双银色的高跟鞋，头发披散下来，只在发梢带了柔和的卷翘，看起来可爱又不失端庄。妆面亦很清新，银色的眼影配上淡色的唇彩，两颊透着清新的粉红，与整体造型相得益彰。

　　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自己打扮成公主般的模样。很多女孩都是做着公主梦长大的，可是我连这样的梦都不曾敢有，如今看着镜中的自己，竟有不真实的感觉。

　　黎华轻轻走到我的身后，我看着镜中的他，穿了酒红色的衬衣，白色的西服，金色的袖扣是唯一的点缀，那是我送给他的礼物。

　　“你很漂亮。”他露出赞许的表情。

　　“噢！你终于说句人话了！”

　　“就快开场了，你就不能早点投入淑女的角色吗？”

　　“放心吧，我一定不会丢你的脸的。”说是这么说，第一次登上这么大的舞台，说不紧张，那肯定是骗人的。

　　“那么有信心我就放心了。提醒你一下，外面气温很低，等会儿出去的时候先热热身，别冻坏了。”

　　“嗯，知道了。”哎，男人果然比较有优势，衣服裤子里面还可以贴点暖宝宝啥的，难为我穿得这么清凉，今晚回去非得感冒了。

　　我的节目被安排在演唱会的后半段，前半部分便只是在后台看黎华的表演。全场十万个座位座无虚席，从黎华出场的那一刻起，掌声、欢呼声和尖叫声便不绝于耳，全场成了一片欢腾的海洋。黎华也没有辜负这些粉丝的支持，时而劲歌热舞，时而低吟浅唱，舞台在他的掌控之下成为了他最好的陪衬，万人大合唱的场面一再重演。

　　这样的场面，很难令人不感动。舞台上的黎华比星辉更耀眼，像他这样的人就是为舞台而生的。无论是那一曲《升c小调幻想即兴曲》，还是今夜无懈可击的演出，他生来就该是这样光芒万丈的。有一瞬间，我很庆幸，自己曾经走入过他的生命里。也许有一天我们会交错，但那个渺小却清晰的焦点就像烙在我生命中的刺青，留下永恒的印记。

　　“接下来，是一个特殊的环节。在我最初带着理想走进演艺圈的时候，曾经以为能够延续对音乐单纯的热爱，但没想到，‘身不由己’这个词跟着我一走就是十多年。但今天，我终于可以站在这个舞台上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我要请出方若绮小姐和我共同演奏一曲《卡农》。送给每一位热爱音乐热爱舞台的朋友，谢谢。”

　　我站在舞台的升降台上缓缓上升。怎么也没想到，黎华的一席话，竟让我有了想哭的冲动。是的，人生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

　　我终于了解了黎华选择《卡农》的缘由，因为它表达的是对爱和理想的延续和追求。王瑞恩也好，黎华也好，纵使头顶光环，也从未放弃过他们对理想的坚持，他们的光芒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在对理想的追逐中，被岁月打磨出的光泽。

　　我忘却了天寒地冻，忘却了面对十万人的胆怯，沉浸在音乐中。我们配合过无数次，没有一次像今天一样完美。我听到无数的掌声，我听到有人呼喊我的名字，我不知道这是给予我们的表演还是给予黎华所说的那段话。

　　黎华，感谢你，今夜与我分享你的舞台，你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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