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厄之瞳

作者:烈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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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手(2)


      “ 满枝的绿色无限地曼延,叶子闪电般伸张,每片叶子中坐有一朵鲜嫩的花骨朵等待时间的招呼。玫瑰、栀子、金银花、月季、菊花、腊梅这些载满时令的花儿,已将嫩茎搭在我的肩上,含着微笑把我拉回永久的记忆中:

      家乡已经拆迁的老宅依旧是那么的青苔斑驳!,中午过后略显阴森、恐怖的后花园,依然是满园的鲜花,我曾经是那样地热爱那片土地,以至于深深地影响地我以后的生活。我在梦里曾几百次地回到这里,一次又一次地抚摸那层层堆砌地青砖,和园里的花仙子交流。

      欢跑、任性的岁月已悄悄流逝,再也抓不回。回忆往事会为童年的无知而失笑,也为想快点长大的童年的我而感慨。花儿的初生引起人们的欣喜,盼望着快些开出绮丽的花朵,于是人们不停施肥,不停地呵护;可是也有些花儿沦落荒野,一辈子无人问津。花儿的命运是多么的不同。幼小的我虽然爱花;却不懂得惜花,只要是中意的,我会贪心地罗掠一大把,根本不顾及花的感受。我的朋友常打趣我:‘以后如果碰到一个手里拎着还带有根的花儿、嘻嘻傻笑的女孩,那肯定是你!’等到年长一些,明白了花亦如人的道理,怜花之心油然而生。

      三年的不顺心,让我重新拾起失落的回忆,我偶尔会希望自己不要长大,堕入儿童的幻海中永远不要醒来。我是个非常恋旧的人,只要是自己曾经拥有过的,就不轻易放弃,所以我的抽屉和纸箱里有一大堆妈妈所谓的‘破烂’,这些‘破烂’中零散的扑克牌、带着划痕的小喇叭都让我为早已逝去的童年惆怅不已。对着穿衣镜久久凝视,感到自己分裂为现在与过去的我,我时而看见自己蹲在那百花怒放的老园子里,一边看着表姐拿着扑克牌变魔术,一边绞尽脑汁在想这些纸牌是如何变出变没的;时而看见我拿着小喇叭一会儿在园子里对着天空像个青蛙般鼓着腮帮聒噪地乱吹;一会儿又挥舞着细如树枝的胳膊狂追小猫:猫惊恐地跳上屋顶,我也跟上,踩着脚下灰黑色的瓦片调皮地吐着舌头,看着回头望着我喵喵叫唤的小猫示威:‘等着吧,看我不‘收拾’你!’猫轻蔑地叫了一声,扭头跳入隔壁的院子,我只好无可奈何地爬下屋顶,‘凶巴巴’地对着空气嚷道:‘下次一定逮住你!’

      ‘还应有恨无人觉,月晓清风欲惰时。’我难以忘怀儿时头枕着外婆刚从园子里剪下的玫瑰入睡时,“有暗香盈袖”的感觉;喜欢蹲在“莲叶何田田”的池塘边拨弄着荷叶,看那圆圆的滚珠在绒绒的荷面上透出的亮儿。等到‘夜半无人私语时’,又能‘听取蛙声一片’。

      从池塘送来的习习凉风清馨极了,当七八点星星露出小脸钻出来时,三三两两纳凉的人们手摇蒲团扇驱赶着夏天特有的热。外婆将凉床搬到院子的天井旁,一家人挤到凉床上或盘腿,或半躺。我四肢平伸躺着,默默地注视罩着神秘的黑夜,急切地祈盼自己快些长大。黑色的夜渐渐模模糊糊,如一夜春梦,忽然醒来却发现自己的模样发生了变化。

      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流去,花儿早已盛开,不复花骨朵的小巧,那头顶着烈日和同学捉蝉的经历早已成了过往云烟,无论你愿不愿意,成为美丽的花就要将童年作为祭祀品,这就是花祭。”

      一个柔柔的女孩的声音若隐若现传进纪伦羽的耳畔里。

      河边絮状的芦苇幻成朦胧的淡黄色,微风拂过,朦胧越晃越多。天空透入更远的蓝有些不真切,暖暖的阳光投入河水,随着凌光泛起一瓣瓣金花,纪伦羽坐在河堤旁专注投眸远方。

      也是这个温暖的午后,欧阳薇又拿着写好的短文调侃他。纪伦羽靠着窗户旁一言不发地望着她神气活现的表情。

      “欧阳薇,你喜欢纪伦羽吧?不然为什么老是找纪伦羽的麻烦呢?”班级有几个喜欢纪伦羽的女生早就看不惯欧阳薇这种拿自己偶像开刷的行为,禁不住热嘲冷讽。

      欧阳薇愣了一会,没有说话。默默地坐在座位上发呆。上课的时候,她没有埋首伏笔,紧紧盯着书本像在想什么。忽而一个纸团砸过来,她回过头来朝似乎在听课的纪伦羽看了一眼,莞尔一笑。像解了什么结似的。

      她回过头摊开纸团,上面写着:“丑丫头!”

      字的旁边画着极难看的图画。

      欧阳薇嫣然一笑,把纸夹进课本里。

      也许诸如此类的回忆很多。然而两个人仅仅限于片言只语。高中毕业后有4年的时间两人没有联系。欧阳薇似乎从记忆里抹去了。纪伦羽作为冉冉升起的明星越来越被人瞩目。直到有一天纪伦羽在一份报纸副刊上看见“欧阳薇”这个名字,勾起了4年前隐藏的情愫。

      有一天他给欧阳薇打了电话,欧阳薇很爽快地答应见面了。

      欧阳薇见到戴着了遮住半面脸帽子的纪伦羽禁不住噗哧一笑:“你没变,还是老样子!”

      “你变了,深沉了许多!”纪伦羽打量着眼前一撮头发挑染成红色的女孩。还是那头燕子窝式的短发,淡褐色的小雀斑,樱桃似的红唇,随意乱搭的服饰,但没有了快乐的踪影。

      4年的时间是什么能使一个人改变这么多,纪伦羽是无法猜透的。

      “前一段时间同学聚会你也没来,大家都传说你这位大明星。”欧阳薇露出浅浅的笑容,“很意外你能联系我。”

      “在学校里觉得你是很神秘的女孩子。”纪伦羽望着站在海边的女孩,海风徐来欧阳薇垂至脚踝的裙摆高高撑起变成一面鼓鼓的白色大气球,欧阳薇含笑地凝视澎湃的海面,仿佛凝固的雕像,出奇的美丽。

      “那时候成天看见男同学围着你,你的脸上时常挂着淘气的笑容。”

      “有好久了。这么多年来忙忙碌碌的,有些往事也被锁起来,大概钥匙孔也生了锈。”欧阳薇毫无内容的眼神扫视了纪伦羽几秒,转而又望向大海,“还记得高中那段时间,我们总是以成绩排座位吗?”

      “有几次你坐到了我旁边。倒数第二排。”纪伦羽笑眯眯地回答。

      “嗯,我做什么事都不努力,也不大喜欢课本上的知识,认为那都是死的。长久以来忙着全是自己的事。”欧阳薇叹了口气,弯腰望向□□的双脚,白色的泡沫涌来,欧阳薇秀气的脚趾头点点水,继而涤开。“我自认为学识不比优等生差。再以后考上了二三流大学,也浑然不觉自己的判断是否错误。毕业后才发现学历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纪伦羽你是大明星,不能理解这些普通人的烦恼。”

      “现在做什么?”纪伦羽为了缓和气氛岔开话题。

      “在一家晚报社当编辑,偶尔写点垃圾小说赚钱。”她自嘲地笑笑。

      “你高中那会没少臭我。”纪伦羽说,“时常把我写成伪娘。”

      欧阳薇入神地想了一会,抚胸大笑,神情淘气。从前那个欧阳薇又回来啦。

      “嗯!我想起一篇。”欧阳薇转动灵活的眼睛说,“汉初大梁人张耳为汉高祖刘邦幕僚。汉五年薨,谥号景王,后人习称赵景王。少时侍魏国信陵君,后不达亡路沦外黄,一日有绝色佳人于邻舍偶过,耳一见倾心,托言愿结百年之好。媒人归来,满脸怒容且追问不答。耳急求相告。曰:‘美人名伦羽,家世清白,实为须眉。’张耳沉吟半响,答,‘既是男儿何妨?’未几,媒人又入,脸颊红印半边,似以人为,惶惶:‘美人怨怒‘小子欺人’现已投井矣。’”

      “你多毒,不仅嘲讽我男生女相,还咒我死。当年这篇文章我看了许多遍。”纪伦羽目光生了根似得扎进欧阳薇的身上。

      “哼,当年你也没少欺负我。总是让我做得离你远点。”站在海边的两个人时不时东扯西拉了许多往事,夹杂腥味的海风不时吹在纪伦羽和欧阳薇的脸上,两个人装满了心事似得若有所思,又在讲述陈旧往事的片刻相互大笑。他们想起高中时划三八线,两人比赛讽刺对方。欧阳薇每有困难,纪伦羽又会帮助她。两个人越聊越多,他们遗忘了时间,将深埋的记忆一个个挖掘出来。

      像想起了什么,欧阳薇又说:“不过有一天上课,你在笔上刻了我的名字,你说你是能工巧匠,后来把笔扔给我,说不要了。那支笔上的字让我好几天失眠。”

      欧阳薇目光离开酒蓝色的洋面,目光衔上纪伦羽的目光,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纪伦羽,我喜欢你!你有喜欢过我吗?”

      “我的感情一直是空档期,但对你例外。”纪伦羽靠近欧阳薇,托起她白皙的脸庞,惊喜如闪电击中心房,纪伦羽全身笼罩一层温色。欧阳薇的眼睛弯成游湖的小舟,眼瞳内铺上了薄薄的雾气。看着纪伦羽靠近的唇,温顺地闭上轻颤的双目。

      纪伦羽的嘴唇充满爱意地探索欧阳薇,从嘴角到齿间,细碎的轻吻也放开成狂放的吮吸,欧阳薇热烈地回应纪伦羽,她迷醉地瘫入纪伦羽的怀里,双手环绕纪伦羽笔直的腰际,贪婪吸收他身上散发的阳光的味道。

      “做我的女朋友吧。”纪伦羽说。

      欧阳薇喜悦地点点头,脸上布满了小女人般的羞色,她随着坐进纪伦羽蓝色跑车里,两个人对视而笑,虽是严酷的夏天,可是两个人感受的是春天般的喜悦,这份喜悦一直伴随着他们到达K市。

      这么幸福的一对,谁会相信欧阳薇选择了用自杀结束了她年仅27岁的生命。

      纪伦羽从片场回来,躲进屋内。房间里留有欧阳薇很重的气息。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就能感受她还没走远。

      自从欧阳薇走后,纪伦羽终日以酒度日。靠在沙发上的他耳畔响起欧阳薇恬静的声音:

      “我的灵魂是不羁的,我爱三毛便是爱着她骨子里的那份淡然。但是这样的人也会为着尘世的纷扰悲痛。我厌恶周遭,又将污垢溶进体内。在入世之后,许多看不得也必须作为看得,倘若能做一只会飞的鸟,必定要扬翅高翔,掠过山头,跨过江河,于无穷无尽的历程中茁壮羽翼。如今的生活是困兽般的,动不得,怒不得。三千弱水岂一日之成?在折翼的日子中浑浑噩噩,我忘记了学生时代拔剑观沧海的理想,忘记了意气风发的自信。-

      林木筑巢无二雀,-
      繁叶衔泥荫幼子。-
      无奈斑鸠偷巢穴,-
      何谓零涕话流离?-
      -
      没有谁像我这么好运地遭受如此挫折,这样的事降临初时的两年如同祥林嫂般,在追忆中痛苦、反思,如果当初选择不是这样,我是否不会这样不济?-

      小时候看过一个故事,说一个人因偶然的机会获得了后悔药,并加以研究,研制出许多后悔药,从而帮助许多人摆脱痛苦。这个人成了富豪,但也丧失了自我,最后被最亲的人出卖……人生没有后悔药。-

      奥修说:当鞋合脚时,我们便忘了脚上的鞋子;当腰带和腰时,我们便忘了腰际的腰带。我是因为自己的不舒心而时时记得过去种种,那一瞬间明白了什么是折翼?没有什么比沉默更容易掩饰我的怒火,一次一次的the last years已经将我推上麻木的边缘,当我回眸向芸芸望去,方才惊觉,灵魂正在死去的行尸竟堆叠如山,是这样日复一日麻木地活着,还是就此当机立断果敢重新开始另一种生活方式?这要的是勇气,是耐力,也是一种智慧。我不敢张狂地叫嚣挣脱铁网后会如何幸福,因为它离我还是有段距离。-

      左拉在《娜拉》中写道,娜拉死了,她那丰满的身体也跟着一起腐烂。-
      -
      腐朽着我的思,-
      啃啄着我的骨头,-
      煅烧着我的魂魄,-
      我的身体在三途河休憩。-
      我的双眼悬挂在青空之上。-
      铅水要浇筑我的生命,-
      寒刃啊预要磨光我的意志,-
      谁给了我傲骨?-
      谁予我冰心?-
      我是三界之外的风的声音。-
      -
      思想跟着身体一同衰败,那是行尸走肉,思想超越一切界定,这是大彻。人生有几次参透?唯有不变的是不逐波而去。最近去了趟五台山,方觉信仰在当今社会竟如此穷途。-

      问天求,-
      问天求!-
      石鸡试啼晨初晓,-
      五台山上礼佛早。-
      炉焰熊熊红舌张,-
      三月烈烈不尽头。-
      欲问天机可主张?-
      上苍遗我猖狂缶。-
      击缶否?-
      击缶否?-
      击缶乃佯三叩头,-
      颜渊哪如盗跖佑。-
      自古英雄皆自来,-
      何用神佛假说由。
      -
      中国文学史自古对和尚多有批驳,如我早些年看的《唐敦煌遗书》及后来的《聊斋志异》均写道和尚的“贪欲”。释迦在乔达摩时期,怀揣救苦救难的梦想,想着不再让“寡妇的眼泪,婴孩的啼哭”重现世间,出了家。佛有“六道轮回论”,似乎有忍得今生苦,方有来生福的意味。人之信仰中带有被奴役的思想枷锁。当主持信仰者把它变为职业时,它就彻底变节了,许愿者也跟着被操纵,从购香到进香,无一自主。心中有佛皆有善,何以财富论宗仰?-

      只有做一只思想自由的鸟,才能豁达于人生,豁达于江海,才能够做到心如明镜。-”

      床、沙发、酒、回忆成为他每日唯一的伴侣,歌唱得越来越少,他在歌坛停滞不前,什么活动也不参加,时不时闹出负面新闻,纪伦羽的形象一落千丈。他一付无所谓的态度,激恼了其所在的经纪公司,公司高层勒令他如果不对自己的行为严加约束就要将他雪藏,纪伦羽还是我行我素。

      床前翩翩起舞的白色窗帘唱着催眠曲催引了纪伦羽的瞌睡,脑海里的记忆也随之闪现出来。

      “我有时真想公开我们的恋情。”他温柔地抚摸靠在胸膛的那颗脑袋。

      “公开与不公开有什么区别呢?”欧阳薇恬静地微笑,“不公开是为了满足一些人的心愿,公开是满足自己的心愿。”

      “你怎么不在乎呢?”

      “我是爱你才这样,傻瓜!”欧阳薇的柔情不知觉地压低了嗓音。

      “你的睫毛真长,好可爱!你睡觉的样子好像一只小猫。”欧阳薇提起手指描摹纪伦羽蜷曲的睫毛。

      “你喜欢猫?”纪伦羽捉住在他脸上滑过的手。

      “喜欢啊。小猫的身躯软软的,走起路来,轻云踏步,仿佛没有骨头。猫是优雅的动物,它摇尾巴的样子不像狗那样是欢快的,热烈的,它的尾巴是有生命的,灵气的,像个贵族姿态娴雅。它神情淡漠很少表达自己的喜悦,更不会轻易把别人的世界融入到自己的,它是孤高的,不被人理解的。我曾经养过一只小黑猫,是一只流浪猫,我捡到它的时候,它全身是伤,灯笼似得的眼里全是哀伤。它的耳朵好像欧洲画册里小恶魔的尖耳,大得出奇。我把它放在屋内,它形影孤单地在一个角落躺下,我给它端来吃的,它只顾睡觉,或排便,滴水不沾。一天下来它站不稳,我没在意,夜里我听见一阵怪异的低吼声,我以为是梦里的幻听,再一会儿,传来宛如孩子的哭声,几声呜呜的低吼。随后是一声扑通,然后再无声响。我起身看见小猫躺在卫生间门口,浑身湿淋淋的,我抱起它,它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痛苦地伸长了腿,不再动弹了。我把它抱进怀里好长一段时间,我用软布裹住小猫的冷却的尸体,等着天明。那个黑夜我不知道怎么渡过的,我从不知道死亡竟离我这么近,我全身发冷,也不停地颤抖。我第一次感觉到对死亡的强烈恐惧。4点的时候,天刚刚迎来微曙,我再也等不及,生拍尸水会让我更加难以忍受,我抬起抖动的胳膊抱起这个僵硬的小东西,骑着自行车驶进鸟儿清啭的公园里,我把它埋在了一树胭脂红的紫薇花下。”

      “事情过去了!”纪伦羽爱怜注视着欧阳薇,“不要总想着死啊这些可怕的事。”

      “很多人不懂猫的心思,所以不喜欢它。”欧阳薇自顾自地说,“在古埃及,猫因为能捕捉老鼠守护粮仓,虎皮猫被当做了守护神。可是有些名人不喜欢猫,例如法国枭雄拿破仑,他看见猫甚至要佩刀砍它。富兰克林做雷电实验,有时将猫绑在了风筝上测试雷电。猫的命运多可悲。羽,你怕死吗?”

      “怕呀,是人都怕死的。”纪伦羽抬起好玩的眼神,琢磨欧阳薇小脑袋里成天想些什么。

      “古埃及人相信人有来生,所以在人的内脏里放置防腐剂,完整保存下来,人的躯体也被制成了木乃伊。古埃及人认为人复活灵魂会再次回到那具身体。死去的人在经过冥界,会由塞卜卢斯牵引,人的心脏要经过正义之秤,根据他生前做的事情导致的秤的平衡度来判断他的善恶。这不过是美好的愿望,善恶怎么能够那么容易就能判断呢?黑色和白色过于两极化,在这中间还有一种称之为灰的色调存在。有时我想到这些就觉得迷茫。”欧阳薇直起身子,站起来,收拾散在茶几上的稿纸。

      “你连日不断地写小说,容易想这些事情。”纪伦羽也坐起身子望着欧阳薇说。

      “呵呵,我在写侦探小说,只是顺便想到这个问题。”欧阳薇露出甜美的笑容。

      “你最近总是探讨这些生生死死的问题,对于超乎自然的问题我们有什么能力能够解决呢?”纪伦羽顺势拈起一张稿纸真切地答道。

      “别瞎猜了!我想起了以前坐车发生的两件事。一个想着好笑一个想着惊心。这怪事年年有,不知道谁家的最新鲜。坐车的我最多是把自己作为一个看客隔离于事件外。要是遇到好玩的事,我顿感自己像是听了一会书,看了会儿传奇般精彩。”

      “呵呵,这么有趣吗?”纪伦羽看着欧阳薇要讲故事的模样,打趣。

      欧阳薇点点头,眼内汪出一片春色,让纪伦羽神醉。

      “大凡人生之处就紧扣“故事”二字,其实每个人的身上发生的事都可以称作为“故事”,如果被某个好事者看了去,那就是一段说文的素材咯。

      有一年的下半年我又是坐了从H到N的直达车,车上有位MM,皮肤白皙,模样却有点类似网络红人——“芙蓉姐姐”。她头上别着的五六个五颜六色的大发卡照实醒目,其女倚靠的车窗上挂着一只看起来非常‘卡哇伊’的凯蒂猫。我见着布偶猫纳闷:‘司机大人一个爷们,怎挂起这么小巧的玩具?’寻思半会也不多想。

      车进主站,乘客陆续上车 。等差不多的时候,司机发动车子,准备启程。

      突然,MM高呼:‘停下车,我要去买水果。’

      司机跟售票员好心劝她:‘车开动了不好停,马上到M,你一样可以买水果。’话一出,MM不说话了。

      悉同往常,车要经过一个巷子。

      MM忽然高呼:‘停车,我要买水果!’

      售票员又说:‘到买吧,L水果多,这里不好停车。’

      MM不语。隔了几分钟,MM又语:‘停车!我要买衣服’

      司机说:‘你买什么衣服,这里不好停车!就这么一个小巷子,车堵在这里怎么行?马给交警看到还罚款!’

      MM不甘示弱,喊道:‘我家就住这,哪有交警,我说能听就能停!’

      司机生气地说:‘你不能让一车子的人等你买衣服吧!’

      于是一场战争纠扯在该不该停车的问题上。MM见无法说动司机大人,便愤怒地要求下车,她不去N城了。司机答应,过了一阵不见MM下车,司机大人说:‘你坐汽车要买衣服,要是坐火车怎么办?’

      MM不愿失败地说:‘是火车就让我买。’

      司机嘿嘿一笑:‘如果你坐飞机,想起买衣服是不是还要背个降落伞跳下去?’

      MM突然吼一声:‘我要下车,怎么还不让我下车!’

      结局是:感觉受到不公平待遇的MM,悲愤地拔掉挂在车窗上的凯蒂,车票钱也没要,就用力地跺着双脚下车咯。”

      “有这样的人吗?”纪伦羽笑着说。

      “怎么没有呢?可是亲眼见到的。”欧阳薇头一扬理直气壮地说,“这世间原本就奇奇怪怪的,什么人都有的嘛。”

      “那另外一个故事是什么?”纪伦羽笑意泛滥地问。

      “是我上大学时候,我妈妈送我去车站发生的。对某些胆小人而言是恐怖的一次经历。或许也是难忘的经历。

      那天早上没有赶上直达车,只好改乘K到T的过路车。车没开前,我跟妈妈两个人靠在座位上聊天,一个穿着花褂子的老太太提着笨大的黑包上了车,所到之处,散发出一股无可言喻的臭味。

      我顿时一阵激灵。这股熟悉的味道在我小学升初中时也闻过。那时翡翠路还只是臭水沟跟菜农田地、坟茔的时候,一具碎尸漂浮在水沟里,散发出数以千计的鱼虾搁置数月才有的腐臭味,我一个同学的弟弟还炫耀说,他拿枝桠戳了一下泛白的死人头颅。当时也无人管这事,这具无名尸体就在沟里泡了将近一个月,也因为这恶心的臭味我只好改从新河路绕道上学。

      如今又是同样的气味,我不能不对此感到敏感。老太太起先坐在我身后,转而坐到对面一排的座位上,她环顾四周丢下包就走了。妈妈循着臭味的发源体来到包的跟前张望了一会,回来了。那老太太随后就上了车。

      我妈妈偷偷跟我说,她那包里不知道搁着什么,很臭。上面用衣物杂乱的摆放着。由于妈妈年轻时在HK二院实习过法医,所以我们两人的眼神很自然地交织在一起。

      妈妈转而大声说:‘空气浑浊,简直让人受不了。’

      老太太也看着我们,笑着说:‘是啊,不知道什么东西这么臭哦!’

      车上的人这时纷纷搭话,议论这发臭的原因。

      妈妈严肃地望着老太太说:‘老人家,说句让你不高兴的话。自从你上来了这车子就开始臭。’

      坐在前面的几位男乘客要求老太太把包搁在车厢里,老太太不说话。跑到第一排坐。几个年轻人则把后窗打开通风,但车内臭气还是散不掉,大家又说她包的事,老太太说,这包里放的是她几天前在大商场花800块钱买的新衣服。我和妈妈自然不会相信她的话,小声嘀咕:‘这个老太太像是舍得花800块钱买新衣服的人么?况且新衣服不会那么臭,更不可能窝成一团塞在里面。'

      后来车开动了,妈妈下了车。由于车在高速行驶,气味稍微冲淡一些。后来我注意老太太是在X地下的车。中午到了T,妈妈给我打了电话,询问我是否平安到达,随后我们又谈到这位奇怪的老太太。我们怀疑她的包里放着的不是碎尸就是私生婴儿的尸体……

      到了晚上,新闻公共频道放了一条新闻,几个案犯伙同杀人,企图在X地抛尸,被抓获。一行人中赫然是那老太太,一时无语……”

      “小傻瓜,被吓到没有这么凶险的故事都可以拍电视剧了。”纪伦羽将欧阳薇拥入怀里头抵着她的额头低语。

      “原本胆小的我遇上这么胆大的事神经也变得粗大了,不过你要好好爱我,其实我是很脆弱的。”欧阳薇嘴角牵着笑容。

      欧阳薇的声音好似昨日在耳畔回荡。

      出事前一年,欧阳薇说要寻找灵感,一个人去了名古屋。每一天她都会去附近的小店看杂货,例如濑户的陶器,和品尝到的油炸面拖虾、天妇罗饭团,她都会开心地在给纪伦羽的EMAIL里提到。

      “hi,还好吗?很想学博子那样跟你说:你好吗?我很好。名古屋的阳光依旧是这么灿烂,我似乎能嗅到空气里樱花的香味。今天我在鹤舞图书馆借了几本书,回到屋子虫子飞得满是房间。我想你在做什么呢?工作还是在休息?也许我的信再次骚扰到你。这几天开始害怕黑夜,冥冥之中有股未知的力量牵引着自己。身体不再是自己的。思想忽明忽暗地抽出一股尾烟。隔了多久一样,将很久的记忆拉近,再退后。无数个过去里休憩着无数个未来。过去,有几个过去,或者称之为残影在我沉浸在黑夜时会闪现在我的脑海里。有时遗忘是一种不错的借口,但只是借口。黑夜中我又害怕了,假想成无数个未来已经从我身上踏过。我以为有个生命将从我剥开的肚子里爬处,届时我将老去,将失去曾经拥有到。为什么我总是这么爱胡思乱想,就好比现在我因恐惧而抖动到身体,恐惧什么我也不明白。我想着你,比任何时候都想着你。就在这一瞬我想立刻飞回去,我觉得自己可笑,为什么要离开你,离你那么远呢?爱你的薇”

      这是欧阳薇给纪伦羽最后的一封邮件,打开邮箱查阅她的邮件是他最享受的事。不久,欧阳薇一身牛仔打扮回到了她和纪伦羽的住宅。见到纪伦羽的那一霎,她跳到他身上,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充满爱意得从他的耳际吻到嘴唇。

      半年后就是在欧阳薇出事前一周,纪伦羽朦胧中听见女孩子的抽涕声,他用手探寻睡在旁边的人,床位是空的,他坐起来,寻着声音走进爬在阳台上抽涕的欧阳薇,她见到纪伦羽走向自己,默然无声,把头枕在纪伦羽的胸前。

      “我找不准自己的方向,我迷路了!”她的脸上全是眼泪。

      出事前两个人决定去第一次约会的大海,缓解紧张的神经。那几天欧阳薇格外地快乐。她追逐浪花欢笑,对着海鸟拍摄,踩着细砂说要成为大海的女主人。

      出事的那天晚上,欧阳薇轻吻纪伦羽的额头催他入睡:“晚上不要打扰我,我要睡个好觉!”

      纪伦羽做了保证答应欧阳薇。

      第二天,欧阳薇不见了踪影,他发现她丢在梳妆柜上的遗书还有她白色的睡衣。

      警员在大海打捞了3天,才找到尸体。泡得像腐木一样花白的欧阳薇身体肿胀,面目全非。他们通知了纪伦羽认尸。即使没有掀开裹尸布,纪伦羽也知道是她。高中2年的相思,5年的交往,纪伦羽早已将欧阳薇的身形刻入心中。他吸了口冷气,压住窜出的刺痛,可怎么控制不住颤动得越来越厉害的手,揭开欧阳薇脸上白布的瞬间,他的心湖投下一纸铅灰,划开的觳纹从心底凌乱到眼神,由悲伤变成了灰一般的死沉……

      欧阳薇死后,纪伦羽瘫醉在酒精里,烟也成为他最好的朋友。很少使用的烟灰缸一天下来再也无法插进新的香烟头。纪伦羽以他的方式缅怀自己心爱的人儿。恍惚的迷醉里,他才能看见欧阳薇,自己高中时代默默注视的女孩,她憨笑的声音动听得像8月绿笛。

      欧阳薇穿着粉红色的裙子漫步堆积白沫的海边,背着手,耳朵上塞着MP3耳塞,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MP3里传来的歌儿,仿佛是纪伦羽的歌:“我想猜你不懂的心思,我想知道你可爱我?昨日灯光模糊,我捧了一束玫瑰,等待着你靠近的脚步。不要让我猜,你的脚步如此之轻盈,我想我的心在跳动,我想你的心,你可知道?”海风掠过欧阳薇飞扬的头发,她红润的嘴唇一角扬起,平直的面颊鼓起一座小山丘。欧阳薇裸露的双脚被细细的黄沙埋至脚踝处。大海是如此之蓝,接着干净的清仓连成一体,分不清哪是大海哪是天空。白色的海鸟摇转轻盈的翅膀冲近海面,一声细脆地鸣叫,转个圈子飞去。澎湃的海涛变幻各种形状卷积出更多的浪花,呼啸如奔腾的马蹄声随风呼唤自由的到来。

      “小薇!”纪伦羽看见欧阳薇的身影欣喜地跑上前。

      欧阳薇回眺,脸上笑痕深深得变做了两条沟壑。

      “停住你的脚步!羽!别再走下去!忘记我吧!我已经不在你的世界里了。”欧阳薇化跟着澎湃的海水消失了踪迹,腥湿的空气里久久回荡欧阳薇的声音。

      “忘记我吧!好好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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