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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一部老房子着火
第一节热恋
在整个卫生部系统之内，假如有人把‘面’这个字儿跟第一医院院长凌远联系在一起，那么，这人定会被认为脑子被水淹透了。
凌远，曾经14岁进入医学院的天才少年，整个卫生部系统历史上最年轻的综合医院院长，自33岁不到从德国回来任外科主任，院长助理至两年后正式被任命为医学院附属第一教学医院院长，到如今，不过3年多的功夫，施行绩效改革，引入员工综合评分制度，持续缩短平均住院日，开展电子病历试验。。。同时公然提出开设天价门诊并率先在医学院系统开展，最终拿到批文，更在不久前的飓风瘟疫中，于上方正式文件下达之前，私自调配资金与人员，不仅为第一医院抗击飓风赢得宝贵的时间，且有效支援了系统内其他医院。。。
系统内对凌远的评价，褒贬不一，赞的，说他才华横溢，目光敏锐，视角开阔，当机立断，贬他的，说他机会主义，投机取巧，更兼为人独断专行，霸道骄横。。。然而，无论褒还是贬，任谁，都绝对承认他做事的雷厉风行，而在第一医院的管理模式已经被作为最高效模式，下一步将在北京上海广州共选取3家实力相当的综合大型教学医院试点学习的此时，凌远的名字，在系统内，已经被自然而然地跟‘效率’联系在了一起。
然而此时，凌远的得力属下，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副院长李波，便就在一口茶水呛得咳嗽了好一阵之后，以不可置信的口气冲着他道，“你。。。面死你算了！”
凌远听了，目光依旧还在打开的文献上，只是微微扯动嘴角，挑了挑眉毛，瞥了他一眼道，“想什么呢？我看你是老婆怀孕生娃坐月子憋坏了，满脑子就是活塞运动，你好歹也算是个高级知识分子，脑子里就不能有点儿。。。”
“有点儿啥？高尚的？高雅的？浪漫的？纯情的？”李波瞪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气，“老大啊，活塞运动这事儿，它到底是粗俗还是现实有效，那得分时间段讨论。您这要是大学二年级时候，终于和暗恋了一年八个月的梦中情人心心相印了，激动地在女生楼外手拉着手聊了一夜的天儿，这叫纯情；您要是已经十八年夫妻，还能兴致忽来，坐床头聊天儿到天明，这叫情调。。。可您这是暗恋了18年原地等了18年，终于等到人家搭错神经，错乱了，冲你走过来，你还不三下五除二，狠狠贴上去，最好生米煮成熟饭，来个退不回去的结晶最好。。。”
“我看你是搭错神经！”凌远听见他把‘冲你走过来’作为‘搭错神经’的结果，是真的有点恼了，拉下脸来，把桌上的病历夹子照他头上摔过去，“你媳妇生孩子的2周假你到底想休不想休了？有空说么多废话，干脆去把你要挪给我和周明的手术麻利儿自己做完了去。别给我扯淡了。”
李波全不以为意，反手抄住飞向自己脑袋的病历夹子，哈哈大笑，“若不是你自己按捺不住澎湃的心情跟我闲磕牙，我能有机会扯淡？好好，正好我丈母娘今天在，我横竖在那儿也更有害安定团结。。。我就把这两台肝癌的做了去，给你省出点儿功夫，继续慢慢地跟人聊天。”
他说罢，夹着病历乐着大步出去，凌远不再理他，却是在他走远之后，自己关上办公室的门，本想把一篇要交上去的论文赶紧改完，却是才看了两行，就停下来，忍不住地打开自己放私人照片的电子相册，进到‘favorite’一栏，打开了标签是‘念初’的子文件夹。
这里面只有5张扫描的老照片，而所有照片里，都是同一个女孩子，有反抱琵琶衣袂飘扬的舞台照，有从集体合影中的截图，只最后一张，是她的单人照，照片里的她扎着马尾辫子，那个年代所有女性，不分老幼都在穿的浅蓝色确良短袖衬衫，胸前别着医学院的校徽；然而，那个年代裁剪粗糙的衬衫，却盖不住女孩子从下巴到肩颈美好的线条，而那张淡淡微笑的脸，清纯得透亮，却又有着说不出的妩媚温婉。
这个叫林念初的女孩子，18年前，被称为医学院历史上最美的校花，他的初恋。
这。。。18年。
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早已不复是初遇她时候那个自负的少年。只是，对她的渴望，却从未改变。
他以为，她终将只能存在于他的心里。竟没有想到，此生，还可以真正地等来了她。
就是在三天之前，她主动搂住了他的脖子，让他不要走。
迟了十八年的拥抱，迟了十八年的吻，唇齿温存之间，他竟是泪流满面。而后，大约都已经年余清心寡欲的他和她，却没有进一步地把缠绵有个‘质的进展’，却只是，坐在车里，在她楼下，他握着她的手，聊天聊到了油烧尽，已经是天明，他尚有个必须要开且需要做准备的会，于是打电话叫了托车，一直目送她走进楼门，打车回到了医院。
心情却是按捺不住地起伏荡漾，终是在三天后的此时，告诉了同台手术的李波，后者却只是惊讶地问——－只是说话？
说了一夜？
你为什么不跟她上去？
你怎么不把她拐带回家？
什么？！你们俩现在还在各住各的？？？！！
“面死你算了！”
。。。。。
凌远摇头苦笑，论到效率。。。确实，自己旁的事上的高效，节省的所有时间加起来，也顶不过这件事上的‘面’。。。
凌远看着面前照片里年轻的林念初微笑，越发地再没有半点心思写论文，看看表，也接近中午，干脆就拨了个电话给她，听见她接起来，他才要说话，她已经急匆匆地道，
“手术室电话进来，有个紧急剖腹产，30周，让我过去。。。小远，你自己吃午饭，别等我，别凑合。”
说罢就挂了电话。
这本是临床大夫的本职，他们的生活，本该如此，然而，他却没来由地有些沮丧失落。
这三天，18年的爱恋终于牵了手之后的这三天，他固然是一如既往临床的门诊和手术之外，各种总结各种会议各种应酬，却总是惦记着找机会蹭到她身边去，至不济，也要抽空拨个电话；他总算有点空的晚上，她却值班——－他自然地就说要陪值班，被她立刻断然拒绝，而后，象哄小孩子样，嘱他抓紧时间好好休息，不要瞎闹，又说，他院长大人若真坐在儿科陪她值班，岂不是变成了领导驾临，指导工作？
她半开玩笑半无奈地对他说，“领导，你别坑我，让我没法做人啊！”
他只能承认她说得也有道理，却是一晚上，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等她空了给自己打电话，无果。
。。。。。。
他本不该不高兴，快36岁的人了，又经了无数大阵仗，总不能真象毛头小子那样毛毛躁躁，可是，他自己分明就好像情窦初开的本科男生，成了自打第一次拉了心爱姑娘的手，就开始整天再女生楼前晃悠晃悠，而后，他自嘲，可不是怎么？这也确实是他唯一一个开了情窦的爱恋。
而她的淡然，让他悻悻然地觉得，她毕竟是曾经沧海，当年对周明，那些走进了楼门又忍不住跑出来的日子，心思绝对不会是如今这样冷静淡然。这样的想头，让他心里特别的不痛快。
而同时，凌远自是被自己幼稚可笑的，无端端的小心眼震惊脸红。
凌远深呼吸，努力甩掉脑子里这些个心思，想踏踏实实地改论文，还是看不下去，干脆，站起来，决定要去手术室转一圈——－视察工作便视察工作，她还能挡得住他视察工作？！
手术室内，妇产科副主任秦少白迅速地为发生胎儿宫内窘迫的35周孕妇行紧急剖腹产后，儿科副主任医师林念初动作娴熟而轻柔地为1分钟apgar评分仅为4分的窒息新生儿复苏。气氛一度有些紧张，手术室内除了刀剪切割组织的声音，缝合线打结的声音，羊水吸引器的声音，便是若干监护着产妇和新生儿生命体征仪器的枯燥的声响。
6分钟过去，一声不算洪亮的，仿佛带着些委屈的婴儿的啼哭，打破了略微凝重的空气，这一秒钟，已经将产妇子宫缝合完毕，打了最后一个线结的秦少白抬头，循着啼哭的方向望过去，林念初正微笑说道，“呼吸道已经通畅，呼吸规律，心跳135/分，四肢活动正常，足底反射正常，身体红，四肢青白，5分钟apgar 评分9分。”她说罢，低头，轻轻地握了握婴儿攥着拳的小手，“今天咱们都不错，你尤其特别棒。”
这时妇产科主治医已经接替了秦少白进行后面清理腹腔和关腹的工作，林念初亲自用毛细玻管取血，交待儿科住院医生后续检查，护理注意事项后，与秦少白交代一声，走出了手术室。
她才要拐进更衣室，就见凌远迎面过来，站住了问他，“接下来手术？”遂又看了眼墙上的表，微微皱眉道，“这个时间。。。你吃东西了吗？我放你抽屉里的苏打饼干。。。”
他心里微微一暖，方才的郁闷去了大半，却挑眉看她，低声道，“你先有点热恋中女人的自觉，在晋升成管家婆好不好？”
林念初翻他一眼，还没说话，已经被他突然凑过来在脸颊上亲了一下，她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地推着他胸口把他推开，环顾左右没有人，心里稍微放下，无奈地道，“你是不是太有热恋中小男生的自觉了？！”
这小男生三字，同那带着无奈的语气一起，让他心情再度不爽，忍不住就哼了一声，“我又胡闹了。对对，我是小男生，我是热恋，你横竖是热过了再也热不起来。。。”
林念初目瞪口呆之余心中略有不安，看见远处有同事走过——－好歹不是朝这边过来，瞧着凌远不善的脸色，心里叹气——这倒也不算意外，在她面前，他向来也没有过掩饰情绪的习惯，尤其是对于自己和周明过往的介意，从来也没有掩饰。。。她再度在心里叹气，却是好脾气地过去，主动攥着他手道，“喂，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就那一次，你可是黄的白的，混的。。。我这样大方，你却这么小气？”
凌远才要说话，又听她低声说，“咱们别要在手术室里追究各自历史问题吧？”
说罢，还没等他答话，就见李波从门口走了过来。李波看见他俩先是扑哧乐了，随后，不理会凌远要杀人的目光，冲林念初道，
“林老师，急诊那边电话，一个大约4岁的女童在街上昏倒。高热，呼吸急促，心音不齐，刚才已经派出急救车去接，就在咱们医院旁边不到2站路。估计10分钟后就会回来。可能情况会比较麻烦，你能不能去亲自照看一下？”
“没问题。”林念初点头，说着加快脚步走出手术室，出去之前，特意地飞快握着凌远的手摇了摇，李波冲凌远做了个‘不怪我’的手势就跟上她往外走。
林念初微觉奇怪，问道，“怎么儿科的事情你李副院长亲自来管？难道，”她冲他乐，“当了爸爸爱心澎湃了？”
李波摇头，“当了爸爸之后，其实对哭闹的小朋友有些恐惧。很怕往儿科走。今天这个，是因为这小女孩大概是从家里跑出来的，这么巧，被刚到北京的我表妹辛然碰到了。她刚从美国回来，就要开始那个儿童心理学的项目，地点之一就是咱们医院，之后还会与你合作不少。她一贯糊涂，想打电话给医院急诊，一下找不到电话，干脆就打到了我这里来，一古脑地丢给我了。”
林念初从手术室走到急诊的功夫，急救车也刚好开进医院，她快步迎出去，在刚刚停下的急救车后门处站定，后门打开，穿蓝色工作服的导医从车上跳下转身，与在车上的工作人员一起将一个儿童担架抬下，林念初走上一步，就见车上一个高大丰满的姑娘正在对跟着救护车过去的儿科住院医生小陈说道：给她吸了痰，给上氧之后有些改善；一会儿做一个加急血气分析，外周血，做心电图查肝肾功能，你们医院能做PCT的话做一个。。。
林念初略微惊讶，奇怪这姑娘是什么身份―――显然不是急诊科的人。这会儿担架已经被两位导医抬了下来，林念初把听诊器戴上，凑过去想要听患儿心肺音时候，看见了躺在担架上的小姑娘的脸，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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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嗯，糟蹋凌小远，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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