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相爱

　　第二天坐郑泽的车去酒会，我心里还是有些莫名的不安，“这样去见他们会不会有些不妥？”我心里实在没底，我说的是郑泽的父母。
　　“不会，他们都很好相处。”
　　“或者，你请他们过来，我做些他们喜欢吃的东西，会不会更好一点？”
　　“别紧张，他们真的不会介意那么多，只是想见见你而已。”郑泽转过头看了我一眼，“你现在很好，他们一定会很开心。”
　　“真的？”我还是很紧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新媳妇见公婆呐。”
　　沈天磊开车去接Marry，所以并没有和我们在一辆车上，于是我也没那么多顾虑，有些话没经大脑的就说了，郑泽在我看来是很亲切的一个人，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我却真的有些把他当成哥哥一样。
　　郑泽在一个红灯的路口停下，开始嘲笑我：“呵呵……那等你见天磊的父母的时候不是要彻夜难眠了？”
　　“还要见他父母？！”
　　我被郑泽的一句话惊出一身冷汗，去见郑泽的父母是因为我希望可以做些什么，虽然我的出现不能改变老人家痛失爱女的事实，但至少我可以努力让他们淡忘那样悲切的心情。可是我为什么要去见沈天磊的父母？
　　“拜托，开玩笑的，”郑泽见我一脸惶恐赶紧澄清，“天磊父母移居澳洲很多年了，就连他自己都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们了。”
　　“哦。”
　　“天磊他父母是大学里的讲师，退休以后就移民了，他和父母关系一直不算太好，”郑泽说，“以前他们家就住在我家隔壁，每次天磊不想回家或者，回不去的时候就来我们家。我和他从小学、初中、高中一直到大学都是同学，所以他在我们家反而比回自己家更习惯。”
　　“为什么回不去家？”我并没有回不去家的概念，就算家里没有人也一样可以回家啊。
　　“因为天磊小时候丢过一次钥匙，结果被沈伯伯狠狠的教训过，后来，天磊就再也不肯带钥匙出门。”
　　“哦，”原来是这样，没想到沈天磊会是一个脾气这么拧的人。
　　一直都以为他只是个运气不算太好的富家子弟，看来所谓情节有的时候并不在想象之中。
　　“不要以为天磊现在的个性是因为他童年的阴影，”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郑泽接着道：“其实，天磊从小就是一个快乐主义，他信奉今天的快乐就要今天用，他很积极也很努力，他的开朗和豁达一直影响我很深。其实，从小自卑的人是我。”
　　“你？”我好奇的转过头很正儿八经的使劲看了看他，然后问“怎么会？”，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地方需要自卑。
　　“也许是因为一直活在天磊的阴影里吧，所以其实从小到大一直不自信的那个人反而是我。”
　　郑泽用手搔了搔头，接着说：“谁让他天生就那么帅，你知道在大学里追他的女生有多少吗？其中也包括我喜欢的女生，可是没办法，谁让我不帅。”
　　这样的话有些不像是郑泽会说出来的，我只能说：“你很帅……真的！”
　　“真的？那你嫁给我吧？”郑泽一脸皮实地坏笑。
　　“那有妹妹嫁给哥哥的，”我赶紧为自己的谎言开脱，开玩笑，嫁给郑泽！这是我连做梦都没想过的事，到不是郑泽真的不够帅，只是有些人习惯了当成亲人，再熟悉也不会改变。
　　“看吧，你也不愿意是不是？”郑泽看着前面表情慢慢沉静下来道：“你知道嘛，其实Marry和我们是大学同学，我和她还在一个系一个班，可是她眼里只有天磊。直到她和天磊相熟，直到她看着天磊结婚成家，她才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喜欢一个人实在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我从来就没有怪过她，只是不敢接近，总怕自己……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些话郑泽说的很认真，我一时有些犯晕。
　　这两天好像有很多人都把我当成了知己，可是我的问题又有谁可以帮我一起分担一下？我想试着说一些轻松的话题驱散车里沉闷的气氛，郑泽一向是开朗的从来都不知道他竟然有这么重的心事。
　　等我们到的时候沈天磊和Marry已经等在大厅里，Marry一袭白色晚礼服，虽谈不上是惊艳，但却在淡雅中更多了几分妩媚和雍容。
　　“真漂亮”我低声赞美着，难怪大厅里有那么多流连的人频频回首。沈天磊一袭黑色西装，身边又站着Marry这样一个美女，帅哥和美女的组合不管到哪都一样会是焦点。
　　“嗯，真的很漂亮”郑泽的赞美里显然多了男人对女人的欣赏，很难想象此刻他面对Marry时的心情。
　　“Marry，你今天好漂亮，”我是真的觉得她很漂亮，“如果知道你今天这么漂亮我一定不来。”没有那个女人愿意心甘情愿的给别人当绿叶，虽然我很喜欢Marry但也一样不愿意。
　　“我也想这么说，你信不？” Marry含笑着拉起我向会场走去，看的出她心情很好。
　　“真的？”我吐了吐舌头，“那我们就都留下吧，呵呵……”

　　“谢谢各位莅临本公司的新年酒会，我仅代表BT公司的全体员工……”我站在台下看郑泽在聚光灯下致新年贺词，那个郑泽让我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借此机会我想再说一件私事，我妹妹郑瑶在去年意外病故，我想在座的给位应该有所知悉……”台上的郑泽西装领带，不怒而威的气势让我相信他真的居于人上。
　　从来，我只认识生活中的那个郑泽，那个每次都觉得我做的菜很好吃的郑泽，那个会和我开玩笑不停挖苦我的郑泽，那个凡事都会为我多想一分的郑泽。而此刻舞台上的郑泽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是陌生的，谁会想到几个小时之前他还在为领带要怎么戴而纠结。
　　“请允许我，借用今天的气氛介绍一个人，她就是上官暮颜小姐，”我还在自己的世界里恍惚，只听见郑泽在叫我的名字。
　　“在想什么，” Marry推了推我，我看见郑泽在舞台上向我示意。
　　我被很莫名的气氛向前推，没有前因没有后果，我不知道究竟之前他都说了些什么。我并没有向前走半步，但显然我成了舞台的焦点。
　　“从今天起我会把暮颜当成自己的妹妹一样，暮颜和瑶瑶一样永远都是我妹妹，不是取代而是同时存在。”我知道郑泽这么做是为了让我安心，没有人能取代瑶瑶，而我也不曾变成谁的替身。
　　“不会生我气吧，”从舞台上下来郑泽拉着我问，“真的生气了？”
　　“是啊，真的很生气，怎么办？！”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生气，不过还是装出生气的样子。
　　“真的？”郑泽很小心的看着我，不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刚才在台上的那股气势顷刻消失，这才是我认识的郑泽，腼腆又带着几分淳朴的郑泽。
　　“假的，”我放松表情笑了出来，恶作剧后的开心让郑泽长长的舒了口气。
　　“走，我带你去见我父母，”郑泽拉着我穿过人群，向会场的另一个地方走去。
　　在一个僻静的所在我终于见到了郑泽的父母，两个老人在喝茶。看到我便都站了起来。
　　“叔叔，阿姨，”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只能叫叔叔阿姨。
　　我看见郑泽的父亲几次想说什么，可是最后他只是叫了我一声上官小姐。
　　而郑泽的母亲无声的落下眼泪，这不是我想看到的，我有些无措，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坐，坐，来，我们坐下来说，”郑泽的父亲招呼着我坐下，“阿泽你去帮上官小姐拿些吃的东西过来。”
　　我紧挨着郑泽的母亲坐下，老人家的泪还没有止，却还是说：“你和我们家瑶瑶真的很像。”
　　“小娟，别这样，”郑泽的父亲递过一块手绢，接着说：“让人看了笑话。”
　　“不会，不会，”我赶紧说，“只是，阿姨你别太难过，瑶瑶一定不希望看到您这么难过。”
　　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却还像年轻人那样叫着彼此的昵称，这是一件多么让人羡慕的事。
　　“嗯，嗯，是啊，是啊，你看我，”郑泽的母亲用手绢一边擦眼泪一边说，“人老了就是这样，上官小姐你别放在心上。”
　　“不会，阿姨您叫我暮颜就好。”
　　“暮颜……”郑泽父亲喃喃地重复着我的名字，“暮颜，你以前是做什么？”
　　“设计，之前在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
　　“那现在？”
　　“现在没什么太正经的事，没上班很久了，只是偶尔还会帮以前的老板做些琐事。”我说的都是事实，老人家很慈祥的看着我，这使我不忍心撒谎，他们的关切是一个长辈者对一个晚辈的关切，这样的个关切之情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能遇到。
　　“如果你有兴趣留在北京告诉阿泽，多少他都能够帮助你一些。”郑泽父亲说的很含蓄，我只是微笑着听，老人家的心情多少可以了解，只是我并不属于这里。

　　整个晚上我陪在两位老人身边，郑泽有的时候出现一下送来一些吃的东西。
　　我们聊天的气氛随着熟悉而变的融洽，郑泽母亲讲着郑泽、瑶瑶和沈天磊三个小时候的趣事，怎么样的调皮，怎么样的闯祸。
　　老人家的追忆温暖而舒适，她让我想起自己的童年，那些一个人走过的日子，如果那时候我也有如此的幸运遇到一些让我觉得温暖的人，我的一生会不会因此而不同？
　　没有发生过的事无从想象，郑泽母亲显然她对沈天磊的感情并没有随瑶瑶的死而消失，她已经把沈天磊当成了家人。
　　“陪我们两个老人家聊天一定很闷吧，”郑泽的父亲是个很祥和而善良的老人总是会怕我觉得无聊，“以前瑶瑶在的时候我们都没什么时间陪她，就知道挣钱，给她医病，从来都没有问过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不会，一点都不闷，”我摇摇头让他们别想太多，两代人的隔阂没有几个人能避免，他们已经做的很好了。
　　“嗯，”老人看着我的眼神中流露出熟悉的神情，“以前瑶瑶也很懂事，每次都是她不停的开导我们，让我们别担心。直到后来瑶瑶突然的走了，我们才反省，我们自己有的时候是不太自私了。”
　　“别这么说，叔叔，瑶瑶一定明白你们的心意。”
　　“明白是回事，可是，我们总觉得为人父母做的实在不够。”老家叹了口气，语气中透露出无奈和苍老。
　　“没有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只是有时候我们都不懂得该如何表达，”说这些的时候突然想起我的父母，好像我从来都未曾和自己的父母有过如此恳切的深谈。
　　“是啊，连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与自己的孩子交流，又怎么能怪你们关心不够。”郑泽的父亲沉默良久然后说：“现在就算我们知道错在那，也已经没有机会再做些什么了。”
　　“不会，叔叔，不会没机会的。还有郑泽、天磊，他们一样是你们的孩子，他们会永远陪在你们身边。”
　　“呵呵……谢谢，谢谢你暮颜，如果瑶瑶有机会认识你该多好，你们一定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那些无法改变的结局，我们总是怀有一些更美好的推测。我和遥遥注定不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但这又有什么关系，至少在两个老人家的心里他们会宽慰一些。
　　酒会快要散场的时候，两位老人家已经有些体力不支，郑泽说先送他们回家然后再回来接我。我拒绝了，他明天还要开车我让他早些回去休息。
　　两位老人有些依依不舍，我只能答应他们一有空就会常去看他们。
　　一个人晚年的寂寞并不是金钱和喧嚣可以排解，在城市里的人群都太过匆忙，而那些曾经辛苦了一辈子的老人在匆忙的人群里会变的格外孤单。一个人的能力改变不了什么，我能做的事微薄，只求能让自己的心灵得到安宁。
　　站在会场的角落看着面带微笑的人群，有人在交谈，有人在跳舞，有人在吃着东西，也有人只是静静的呆在那里，像我一样。
　　不过知道他们明天还会再遇到吗？这些人明天又会出现在谁的身边？当他们有一日暮暮老矣的时候，是否还会记得今天这样一场华丽的盛宴？好会不会记得曾经都与谁相遇过？
　　我没有目的的胡思乱想，心情有些沉闷。
　　“在想什么？”一个晚上没怎么出现过的沈天磊这个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吓了我一跳。
　　“是你，Marry呐？你们没在一起？”
　　“她在那，”沈天磊示意我看向不远的地方，Marry被几个年轻的女孩子围着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哦，”我点点头，意兴阑珊。
　　“郑泽说他先走了，让我照顾好你。一会你跟我的车回去吧，不过要先送Marry回去。”
　　今天的沈天磊也好像变的有些陌生，不再是从前沉默时候的样子。阴郁的表情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的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微笑。也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温暖而帅气。
　　“不用了，你送Marry回去吧，明天还要早起，早点回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沈天磊微微皱了皱眉问：“你有心事？”
　　“没，没有。就是想一个人走走。”
　　临近午夜，舞会终于散场，我一个人走在北京清冷的街头。冰点的气温让街道更加的寒意逼人，路上几乎打不到出租车。
　　我慢慢分辨着回家的方向，家，突然莫名就这样闯进意识。我已经多久没有给家里打过电话了，掏出手机机械的按着熟悉的数字。手指早已经在呼啸的北风里冻的麻木，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睡了吧？
　　我听见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待机声，已经很晚了。
　　“喂？”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电话被接了起来。是老爸的声音。
　　“爸，”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有热气突然梗住了喉咙。莫名的感伤来的太突然，我没有准备好要如何应对。
　　“颜颜啊，这么晚了你在哪啊？”老爸的声音有些飘忽，我不确定是因为信号的问题，还是因为我心里涌出的歉意。
　　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照顾过家人的感受，不管自己在做什么，不管自己的心情是怎样，只有累的时候我才会想起回家，除此之外家和家人却很少牵挂，甚至在成年以后都没有认真听他们说过一句话。
　　“我在住的地方，刚刚放下手里的工作，”我站在空旷而寒冷的异乡街头编织着谎话，“你们都已经睡了吧？”
　　“哦，你自己要注意身体，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工作？”
　　我一向熬夜成了习惯，所以到没觉得怎么样，“我知道了，就快去睡了。”
　　和老爸聊了两句然后匆匆挂了电话，虽然有很多话都还没说，但这样的交流方式已成了习惯。
　　心里有些难过，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改善。总是以为他们会永远等在某个地方，不会离开。
　　却从来不知道时间不会放过任何人，他们也不会例外。太多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彼此在做着什么，想着什么，于是总是把自己觉得想要的东西给予对方，却很少问及他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恍恍惚惚的走在路上，身体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以后我总算拦到一辆出租车，总算，总算可以得到一些温暖。
　　我又重新慢慢回到现实之中，那些无谓的自责和歉意缓缓在心里沉淀，有时候我们没办法不向前走，然后却把一些重要的东西丢失在了路上。
　　“你跑哪去了？怎么都不接电话！”一进门就被郑泽劈头盖脸的追问，语气中带着焦急的情绪。
　　“我不接电话？”我翻出手机上面十几个未接来电，“哦，刚才在车上没听到，不好意思。”
　　“天磊说你一个人走的，我们到了那么久也不见你回来，还以为……”
　　“没事啦，”我牵动脸上冻僵的肌肉笑了笑，不想让他们担心。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郑泽还想说什么却被沈天磊给拦住了，只是淡淡的交代我早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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