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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鸿门宴（四）
“老太君！”冬哥扑通跳下卧榻。“我送庞家三伯去，我认得路。”
“哎哟，我的小人儿啊，哪用得着你去，这一大屋子人又不是木头。”徐太君只觉得好久没有这样快活过。下人们也纷纷跟着凑热闹，求陈小官人别抢了他们的饭碗。
冬哥微微侧过头，羞赧地说道：“是冬哥想爹爹了。”
徐太君不忍：“你父亲要与那些叔叔伯伯在一起说事，没有空照看你，还是在这里陪着老太君，等他们说完事，再让你父亲来接你，可好？”
等他们说完事还有他啥事啊？冬哥冲进庞府时，本是笃定凭他人见人爱的小脸，就能哄得庞家人把他留下，父亲也就不好强送他回家。谁知可爱过了火，反被徐老太君和方夫人强留在内宅逗乐，离饮酒作乐远着呢。这里的使女虽也有几个颜色好的，但怎能和家伎相比？偏偏传说中漂亮得不得了的庞小娘子又不在府上。
“不好，我答应了娘亲要看好爹爹的。”冬哥咬着手指头继续卖萌。
方夫人笑道：“冬哥记错了吧，应该是你娘亲让你爹爹看好你吧。”这孩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不是，不是。”冬哥急道。“是我娘亲让我看好爹爹，不能把爹爹丢了。”
众人笑到肚疼的时候，小家伙却在想：“娘的，再不让小爷走，小爷只好用上绝杀大招——撒泼打滚了！”
早就被当成隐形人的庞统，重重地咳了几声：“祖母，小官人这叫舔犊情深。咱们可不好硬把人家父子分开。这样吧，就让孙儿带他前去，若是在那儿玩得不开心，再送他回来就是。冬哥，你说好不好？”他朝着冬哥亲切地一笑，冬哥也朝着他灿烂地一笑。
徐太君也知道，孩子再好也是别人家的，没道理一直强留着，只得再三叮嘱了几句，让庞统送他去见陈世美。
庞统出了正房，长出一口气的同时，听到身边的小家伙也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不由低头看着他，直到他也抬头看着自己，便又挤出一脸笑容，伸出手，大声道：“来，庞家三伯带你去找你父亲。”
冬哥把小手放到他手里，甜甜地一笑：“谢谢庞家三伯。”
离开老太君的院落很远很远后，两人不约而同松开手。庞统把下人赶开，收起亲切的神色，居高临下地看着冬哥，问道：“你父亲就是去年考中状元的陈家三郎？”
“嗯。”冬哥点点头，一点畏惧都没有。
庞统皱起眉头，他想问冬哥上次和他在一起的妇人是否就是他的母亲、陈三郎的妻子，但又不想让冬哥想起他来。正犹豫着，就见冬哥冲他伸出小手：“拿来！”
“拿什么？”庞统一头雾水。
冬哥也皱起眉头：“你怎么混的呀，连规矩都不懂？”
“什么规矩？”庞统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这小子是在跟他要见面礼吗？呸！给他银子不就是在给陈三郎银子？
冬哥鄙夷地看着他：“你若真不懂，那小爷就教给你。我没有落井下石告发你，你就该给我封口感谢费。”说完又伸长小手。
“你要告发我什么？”庞统莫名其妙。
冬哥下巴仰起四十五度角看着他：“年前在相国寺，三公子欺凌弱小，这么快就忘了么？”
庞统大骇：“你居然没忘？”也就是说，这孩子在正房内都是装的！
“当然没忘。我娘险些就被吓死了，我怎么会忘了呢？”
御史中丞府上，坐在花厅里的秦香莲打了一个喷嚏。
“你娘？”庞统心中一颤。“和你在一起的妇人，就是你母亲，你父亲的娘子？”
“正是。”冬哥心道，这不废话嘛，我娘不是我爹的娘子，难不成还是你的娘子？
怎么会这样？陈三郎的娘子不是应该丑如无颜、凶如罗刹吗？
冬哥扯扯他的衣衫：“喂，怎么不说话？你又想赖账么？”
“谁说我要赖账？”庞统大怒，他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大方。“呃，不对！我怎么就欠你账了？”
“封口感谢费啊。”冬哥耸耸肩膀。
“切，那一日若非本公子好心，你和你母亲便要遭了歹徒毒手，怎么倒成了我欺凌弱小了？”哼，不愧是陈三郎的儿子，小小年纪就这么阴险。
冬哥同样“切”了一声：“就凭三公子在京城里的名声，谁会相信你是真‘好心’？反正我是不信。”
庞统第一次因为自己在京城里的名声而感到羞愧。别人信不信他不知道，反正家中亲长一个都不会信。
“呵呵，那又如何？”他忽然笑了起来。“别人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家中亲长都会信的。毕竟，我确实替你们赶走了恶人。”即便心知肚明，但没凭没据，父亲又怎会不打自招、坏了庞家名声？
冬哥也明白过来，眼珠子一转：“那我就告发你企图非礼我。”
“有你这么胡说的吗？你一个不满三尺的童子，我非礼你做什么？”庞统哭笑不得，就算非礼，那也是非礼他娘！
“这就叫恋童癖，很恶心、很欠揍的。”冬哥得意地笑道。若说非礼他娘有碍他娘的清白，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所以只好舍生取义了。
“哼，无知小儿，无中生有，谁会信你？”庞统重新找回了自信。
冬哥邪恶地笑道：“我说是我亲身所历，你猜老太君信你还是信我？”
“你——”庞统咬着牙说不话来。因为他迟迟不肯成亲，私底下也难免有人这么猜想。虽说在大宋士人阶层，龙阳之好也并不罕见，可狎玩妓馆小倌和非礼官宦子弟绝对不是一回事。可这小子说瞎话都不用眨眼，父亲若真是信了，怕是要打断他的两条腿。
“这都是谁教会你的？莫非是你父亲？”庞统不相信这么小的孩子能想出这样的毒计来。
“切，他要能有我这般聪明就好了。”
“你才几岁？”庞统上下打量着他，还是不敢相信。莫非是撞邪了？
冬哥抠着鼻孔：“没听说过吗？龙生龙，凤生凤，神童的儿子更神童。”
呃，他就听过“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还不拿来？”冬哥弹掉指尖上的鼻屎，又摊开手掌。
“小小年纪就学会说慌，你母亲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啊。”
他母亲知道了只会说“今夜做梦也会笑”。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我说什么她都会信的。”
庞统眼前顿时就闪现出一个柔弱怯懦，总是被夫君、儿子欺瞒和哄骗的可怜妇人的身影。
“哇，这个玉佩不错。”
“不准动！”庞统忙拨开他的手。那是贵妃娘娘所赐，怎能给人？他从荷包里掏出两块碎银。“好了，好了，乖乖地拿去买糖吃。”
冬哥拿着银子，却不忙着收起来，看看手里的银子，再看看庞统腰间的荷包，嘴巴很快噘得能挂上一个油壶。
这也太贪心了吧！庞统不由气愤。可转念一想，荷包里这点银子对他根本算不了什么，赶紧把这位小爷打发了才是紧要的。
“好吧，好吧，都给你，但你必须保证不会对任何人胡说八道。”
“庞家三伯最好了！”冬哥一边接过荷包，一边眉开眼笑地发好人卡。“冬哥保证不会跟任何人说起你非礼我的事。”
“……”
“若是违誓，就让我娘变成个丑八怪。”
“……”
花厅里，秦香莲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庞家三伯，您好像不太喜欢我，为什么呢？娘亲说冬哥长得人见人爱。”冬哥跟在庞统身边，一蹦一跳地走着，腰间四个鼓鼓囊囊的荷包也跟着在跳跃。
“三伯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这么乖巧、可爱。”庞统咬着牙道，眼睛盯着他腰间的荷包——这小子比他当年嚣张多了！
“嗯，也是，三伯要是不喜欢我，也就不会送我一荷包银子了。嘻嘻。”
“小官人，你父亲带来你赴宴，怎么也没安排小厮、使女随身服侍呢？就不怕看顾不过来，让你磕着碰着？”庞统对陈世美带儿子来赴宴的目的非常怀疑，也非常好奇。
“哼，又不是还不会走路的婴儿，哪里会磕着碰着？长不大的孩子才成天要下人跟着。”
庞统一愣，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小厮，突然有种走不动路的沮丧。这时，他心里一动：“你母亲怎么就放心你一个人跟着你父亲来？为何不一起跟来？可是你父亲不让她来？”
想跟小爷套话？冬哥又是眼珠子一转：“嗯，爹爹说了，来这里自有漂亮的行首服侍，不需要我娘——哎呀，我答应了爹爹不把这事说出去的，否则爹爹不会带我来的。”
哈哈，什么神童的儿子更神童，无知小儿就是无知小儿，被他一诈就都说出来了。这陈三郎果然是个伪君子，想上庞府寻欢作乐，还要儿子帮他瞒着妻子。唉，那小妇人嫁了这么个中山狼，真是委屈了。
其实冬哥的话仔细推敲之后便能发现不少破绽，只是庞统怎么也不愿意去怀疑自己又被这个稚龄童子耍了。
“庞家三伯，行首是什么东西？”
“行首不是东西。呃，我是说，行首其实是人，是漂亮又温柔——啊，对了！”庞统眼里闪过一道光芒。“就是三伯送给你父亲的莺莺、燕燕那样的美貌女郎。”
“原来那就是行首啊。那三伯家中岂不是住着很多很多行首？”冬哥羡慕地看着他。
“那是当然……”庞统正想点头，忽觉不对，住着很多很多行首，那岂不是成了行院？“咳咳，小官人喜欢不喜欢她们那样的女郎？”
“喜欢啊喜欢！庞家三伯您也送我两个行首好不好？”冬哥此言绝对是真心话。
“小官人既然喜欢，那就让令尊分一个给你嘛。”
冬哥垮下脸。他倒是想要，可惜他娘不同意，害怕他会借机建立后宫。
“令尊不同意？都留给他自己享受了？”庞统咂舌道。此时，他不再相信是因为秦香莲凶悍善妒不让莺莺、燕燕侍奉陈世美，一定是那个伪君子为了掩盖他的真面目而故意让他的妻子背黑锅。
“那倒不是。”冬哥赶紧摇头。“是因为她们每日都要忙着生火做饭，没空陪我玩。”
“生火做饭？”庞统大惊失色。他不敢想像，那两双纤纤玉手生火做饭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怎么这么残忍？你爹这是有心折磨她们吗？”一定是那伪君子□□不成，存心报复！
“不是我爹，是我娘。”
“你娘……为什么？”
“因为您送的这两个行首什么都不会做。娘说了，为了保证她们以后能嫁的好，必须练就一手好厨艺，抓住男人的胃，也就是抓住了男人的心。”
“你娘也有一手好厨艺？”庞统自动忽略了要莺莺、燕燕嫁人的说法。
“那是当然！我外祖在均州开了蒸饼铺子，就是靠着我娘研制的独家秘方而火爆起来，如今已是湖广一带最有名的蒸饼品牌！”
花厅里的秦香莲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庞统眼前又出现了一个挽起窄袖，包起乌发，为君洗手作羹汤的美妙身影。
“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娶个会做一手好菜的小娘子做老婆。”冬哥认真地道。上辈子的母亲是个化学高材生，做试验超棒，做饭菜……就跟做试验一样认真，只是试验结果常常出错。至于这一世的母亲，典型的只会动口不会动手。虽说家中厨师水平也不低，但和浪漫情趣完全无关。
“嗯，娶一个像你母亲那样温柔贤惠的做妻子，再纳一个唐依依小姐那样美貌娇弱的做妾室，左拥右抱，夫复何求？”庞统也开始憧憬。
前半句话可以视为在YY某人，但冬哥的注意力完全在后半句话上：“庞家三伯，唐依依小姐是什么人？”
“唐依依小姐，那就是行首中的行首，就是——唐依依小姐！”庞统的下巴咚地就掉到了地上。
碧池绿柳下，行走着一位白衣女郎，只见她，眉如新月，眼似秋波，樱唇如口含朱丹，纤腰似杨柳随风。行走时，罗衣飘飘，体态绰约，只让人觉得似有暗香浮动。
冬哥的下巴也掉到了地上：“庞家三伯，那、那是仙女吗？”
“不，那、那是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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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更新速度，真的很对不起，上周有突发事件，连周末都全在加班，本周又接了新活，预计未来两个月大概都只能周更了。小喜唯一的保证就是：不丢弃，不放弃，坚持码到最后一个字。
另，祝愿灾区人民安好，一切灾难早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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