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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无耻男不敌无耻女
大殿虽已破旧不堪，但屋顶还算厚实，遮住了倾盆大雨。车夫大叔不放心马车，也不敢和这些有钱的公子、小娘待在一起，一直蹲在殿门前，只剩下秦香莲和那可恶的小白脸横眉冷对。
衣衫早就湿透了，秦香莲只得紧紧裹着味道不怎么好的蓑衣。发髻也早就歪到不知哪里去了，簪子也断成了两截，幸好不是很贵重。最惨的是她的脸，虽然已经用手帕擦拭过，还是污渍斑驳，左边鼻孔因为塞了止血的布条而高高隆起，活像个怪物。
“你说你姓什么？”秦香莲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好看，但她丝毫不在乎，她不需要给眼前这小白脸留下什么好印象，问他姓名也只是为了方便以后扎小人。
小白脸含混地又说了一遍。他的情形要好些，只外衫上落了几滴雨，但这面子丢得也不小——居然以为被一个比自己还要年幼的小娘子劫持了，而且还因此而害怕了！
“什么？你说你姓范，还是说你没吃饭？怎么说话声还没我这个女流之辈大。”秦香莲带着重重的鼻音狠狠地鄙夷道。恩将仇报的小人还敢如此傲慢无礼，真是没见过比这更无耻的。
“我说我姓——范！”小白脸猛地提高了音量。
秦香莲冷哼一声：“原来是范公子啊。请问范公子把我推下马车是何用意？”
虽然早想到对方会有这么一问，范公子还是即刻神色窘迫、目光躲闪。他那时可是吓坏了，突然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陌生的、简陋的、行走中的马车上，也不知昏睡了多久，更不知身在何处，一想到最坏的可能性，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快逃！结果用力太猛，直接把这位当时正挡在外面的小娘子硬生生撞了下去。
“那不是……误会嘛。”他硬着头皮说道。
秦香莲又是一阵冷笑：“误会？范公子质问我的那句话可是相当的理直气壮、义正词严。连我都禁不住要扪心自问，我劫持公子究竟是何居心？”
范公子脸色涨得通红，恼恨地道：“不过是在下一时情急，小娘子何苦咄咄逼人？”
“我咄咄逼人？”秦香莲不悦地撇着嘴，那张花脸顿时又狰狞了几分，范公子的眼神更是不敢停留。“我好心救了你，你到现在没一句感谢的话也就罢了，对你恩将仇报的行径居然也没有丁点歉意。范公子，难道说小女子救你救错了？难道说你更喜欢躺在那深山老林中？如果是这样，那小女子向你道歉！”
这家伙显然家世不普通，想必从小就有人吹捧，养成了目空一切的性子。别人为他做的事不是理所当然就是别有用心，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感恩。对于这种人，哪怕皮囊再好秦香莲也是不会动心的。
范公子何曾被人这样羞辱过？脸色顿时由红变青。“你说是你救了我，那你为何不把我的随从喊来而是偷偷把我带走？而且不由分说就拉我去均州州城……”他明明要去的是郢乡县城，这不是南辕北辙吗？“哼，既是救人，难道不应该先把我弄醒问清原委吗？”有一句话他没敢问出来：这凶恶的小娘子趁他昏迷之时拉他去均州州城，真的不是别有用心吗？
秦香莲没有想到世上还有比她更无耻的人，不由惊诧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当然，也是因为有些心虚。她不是没有想过这贵公子会带有随从，可她敢喊吗？要是被人识破她的伪装，哪不是自投罗网吗？
可她是何许人？只是怔了一眨眼的功夫便反唇相讥道：“范公子当我是神仙啊？我连你是谁都不知，又怎知你带有随从？又怎知他们长什么模样、候在什么地方？要是大声喊来的不是你的随从而是打晕你的凶手……”又是一阵冷笑，冷得范公子浑身发寒。
“至于为什么直接把你抬上马车拉走，那是因为小女子有急事赶往州城，不能耽搁。至于为什么不先叫醒你问清原委，哼，那是因为范公子睡得像头死猪似的，怎么也叫不醒！”
啊！居然说他是死猪！有他这么英俊的死猪吗？
范公子很受伤。这小娘子形状狼狈、言行粗鲁，显然不是他这样上等人家出来的，可面对他却没有一丝羞涩、胆怯或是自卑，反而隐隐有些高人一等，仿佛他不过是一个被她顺手救了的小乞丐一般。
若是平时，不用他发话，他身边那些豪奴、清客便上前替他收拾了，可想到现在自己只是孤身一人，若是惹得这小娘子撒起泼来铁定要吃亏，他便理智地忍了下来。
“咳咳，那你可曾看清是什么人伤了我？”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这个家伙。要是让他知道是谁，一定要让爹爹砍了他的脑袋——不，这还不够，还要让姐姐帮忙，灭他全家！诛他九族！
“我只看到你一个人。”秦香莲实事求是地说道，并顺手将鼻孔里的布条拉了出来。很好，血已经止住了。
范公子赶紧撇过脸，忍住恶心问道：“真的没看见？”
秦香莲嗤笑一声：“范公子可曾看见？”
“我……”范公子眼里闪过一丝羞恼。“那宵小是从后面偷袭本公子，我怎么看得到？”
“哦，范公子也没有看见啊。”秦香莲松了一口气，没看见就好。“既然你是事主都没看见，凭什么小女子就一定得看见呢？”
“你……”范公子又胸闷了。别人哪会这样说？早就义愤填膺急着抓人讨好他去了，哪怕是弄两个替死鬼也在所不惜。也罢，女子向来见识短，又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道理虽是这么讲，可范公子心里却非常不舒坦，露出一脸不屑地问道：“敢问小娘子为何一个人出现在那荒郊野岭？”话一出口，心里便觉得大有道理，书上说过，凡野外遇独身女郎的，不是精怪便是鬼魂……反正都不是好人！
秦香莲先是一愣，而后又是扑哧一笑：“公子问得好！我也敢问公子为何一个人出现在那荒郊野岭？”
范公子顿时臊得耳朵都红了，他怎么忘了自己也是在那里干见不得人的事。“呃，我……我……”瞧那小娘子一脸戏谑的笑容，心里不禁害怕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但转念一想，自己挨打时已经收拾好了衣衫，没可能让她看到。
“好了，好了，你我兼良民，哪里去不得？”秦香莲体谅地代他回道，却惹得范公子恼怒地撇了撇嘴。“哟，睢你这意思不相信我是良民啊？那你是怀疑是我打晕了你？你觉得我是图财呢还是图色呢？”
“咳咳咳……”范公子一边猛咳一边后怕，要是他没能及时醒来，谁说得准呢？
这孩子真是太好玩了！秦香莲故作沉思：“其实我才是有些疑心，公子突然出现在我的近侧，莫非才是对我有所图，只是被过路侠士及时制止了？”
“你休得胡言！”范公子扯着嗓子喊道，惊得蹲在门口的车夫大叔回头张望，而后又往外挪了几步，神仙打架的事凡人可不好掺和。
“我庞统眼睛瞎了才可能看上你！”
“什么桶？”
“呃，是范……范……统……”
秦香莲的眼睛慢慢瞪圆：“饭桶？哈哈，你这名字实在是……饭桶啊……哈哈……”
车夫大叔奇怪了，这两神仙到底在做什么呢？刚才还吼得震天响，这会儿就说起笑话来了。
眼看着范桶公子的脸色就要由红转黑，秦香莲赶紧收住了笑声：“嗯，其实这名字蛮好的。”名字是长辈所取，嘲笑别人的名字无异于嘲笑别人的长辈，必须适可而止。
范公子只有郁闷的份，谁让他非说自己姓范呢？
秦香莲再一次拉紧蓑衣：“咳咳，知道范公子看不上我，我就放心了。”
“你——”
“公子也可以放心，我对公子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秦香莲说完还配合着打了一个很惬意的呵欠。
“哼！”范公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整个身子都扭朝一边，一副别来惹我的架势。乡野村姑，见过几个像样的男人？大约觉得像车夫那样肤黑皮糙的才能养活她。也不知以后她会嫁个什么样的男人，不是十分丑恶的，那便是十分倒霉的。
犹豫了一阵，车夫还是慢慢地靠了过来：“呃，两位客官，雨势已经渐渐住了，你们看是不是……”
“什么都不用看了，赶紧出发！”秦香莲不等他说完便呼啦站了起来。“天黑前进不了州城可就麻烦了。”
“等等！”范公子也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道：“我可不要去州城。”
“哦，范公子既然身体安康、四脚俱全，当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这话虽然有些别扭，倒是没有说错，范公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咱们就在此分道扬镳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无期！”秦香莲朝他拱拱手，便大步向马车走去。
“哎！你想干吗？”范公子忙追上去问道。
“坐马车去州城啊。范公子你有事就快说，没事就别拦着，晚了就进不了城了。”
范公子一掌拍在车厢上：“这马车现在不去州城，而是去郢乡县城。”
秦香莲眉毛一扬：“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这里是荒凉的破庙而非热闹的车马行。没有别的马车、牛车、轿子，甚至连头蠢驴都没有。
“是你们把我带到这里，难不成还要让我自己走着回去？”
“那你的意思是该让小女子自己走着去州城？”秦香莲沉着脸问道。
“呃，你可以先一起去郢乡，然后再去州城。车钱全都由我付。”金钱上，他决不是个好计较的人。
开什么玩笑？她现在回县城还出得来吗？“为什么不能你先跟我们一起去州城，然后再让大叔送你去县城？”
范公子板起脸：“我有急事。”
“我也有急事。”
范公子不相信，或者说他根本没想过要相信。这世上能让他迁就的女子不超过一个巴掌的数。
“喂，她给你多少车钱？只要你现在送我去郢乡，我就给你双倍，不，是三倍的车钱。”他不再跟秦香莲争论，转身直接对车夫说道。
“嘚！你这人好不要脸！你这简直就是在侮辱大叔！大叔是什么人？是会为了钱就出卖良心和道德的人吗？大叔的马车是我雇的，只有把我安全送至州城才算完成交易，怎会为着你这区区蝇头小利便半途而废？”秦香莲赶紧冲过来把车夫推开，这么大的诱惑谁顶得住啊？
范公子财大气粗，挺直腰板冷笑道：“这车夫受你雇佣不就是为了赚钱嘛，我让他多赚些有何不可？小娘子若是能出得更多当然也就不用害怕了。”
无耻！秦香莲一边暗恨，一边在车夫大叔期盼的目光中犹豫是不是真的得再多给些车钱。
车夫大叔心里也很难过。三倍的车钱可不是蝇头小利，可他也不忍心把那小娘子一人丢在路上，再者那位范公子说话太不客气，好像他真是为了钱什么都会做似的。
郁闷的车夫爬上马车坐好，决心离神仙们远些，以免自己受不了诱惑。
“哈哈，大叔压根不理你，他才不稀罕你的臭钱呢。”秦香莲得意地也爬上了车辕。
大叔的脸更苦了，他其实很稀罕。
“等等！”范公子拉住马车，心里又急又气。那些该死的奴才，平时仗着他的势耀武扬威，真到有事的时候就人影都不见了。“只要你马上送我去郢乡，我就——”伸手一摸，坏了！盘缠都让管事收着，他身上几块碎银也已经打赏空了。
范公子一咬牙，从荷包里取出一颗金瓜子：“我就把这给你。”
车夫被震得目瞪口呆，秦香莲也大吃一惊：“真的是金子?”
范公子看出她眼里的欲望，心里一乐，又掏出一颗金瓜子：“小娘子，只要你把马车让给我，你也能有一颗。”
“我也有？这多不好意思……”秦香莲眼疾手快，一伸手便把范公子掌手里的金瓜子捞了过来。“嘻嘻，范公子，我好歹救过你一句，收你一颗金瓜子也不为过吧？”
范公子愣了一会儿，终于认命地点了点头。
秦香莲耸了耸鼻子：“那你求我给你让马车还有什么谢礼呢？”
我才没有求你……可要能用钱把她打发了，倒也是好事。范公子咬着牙，摸了摸荷包，却已经空了。那他还能给什么呢？腰上的玉佩？不行，那是姐姐所赐。扇子上的玛瑙坠？不行，那个络子是玉奴儿给他打的。腰带上镶着的红宝石？那不是太便宜她了？
范公子正低着头在身上找不太值钱的饰物，忽听一声马鸣，刚抬起头，便见马车嗖的一声从他眼前闪过，车夫身边有个人影正向他招手：“拜拜！”
“啊！无耻啊！真是太无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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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又是四千大章，给力吧？我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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