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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花魁的震撼
大街上，离太白楼不远的地方，一前一后停着两乘轿子。前面一乘是普通的青帷小轿，后面一乘要大些、装饰也更为华丽。轿子上的人都还被四周的帷幔严严实实地遮掩着，轿夫却都已经卸下轿杠，和路人一样聚精会神地看着站在轿子中间的两人争吵。
“你们走路都不带眼睛的吗？撞到人还想一走了之，没王法了吗？”站在青帷小轿一边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打扮得还挺华丽，可说话声无端比旁人都要拔高好几分，尖尖的手指还不停地朝着对方指指点点，让人生不起好感来。
“哼，街道这么宽，非堵在我们前面晃啊晃的，到底是谁不带眼睛啊？”站在对面的是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使女打扮，模样也说不得十分漂亮，却带着一股傲气，对着那个刻薄妇人毫不示弱。
“呸！这路又不你们家的，我家爱怎么走你管得着吗？”
“是啊，是管不着啊，所以呢，我家爱怎么走你也管不着！”
“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们撞人还有理了？”
“撞到人当然不对，不过嘛……好狗不挡道啊。”小丫环故意拖长声音，眼睛还故意往那妇人身上瞟，引得路人阵阵发笑，那妇人则更加恼羞成怒。
原来这是一起大宋朝的追尾事件。虽然代步工具不同，人的穿着也不同，可出事的原因以及处理的方式倒是有许多雷同之处，看来某些“优良传统”果然是源远流长。
秦香莲的觉悟很高，这样一场没有造成任何伤亡的交通意外没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倒是那个正气得发钗乱颤的妇人引起了她的兴趣。
“王婆！叔翁，是王婆啊，原来咱们朱家巷里的王婆。”她激动地拍打着秦老道的后背。上次王婆“衣锦还乡”她没能见着，但这并不妨碍她一眼就把王婆认了出来，尽管穿了华丽的新衣，尽管插了满头的花钿，尽管抹了厚厚的脂粉。
“啧啧，看起来张家真的发达了啊。穿的是绫罗绸缎，坐的是二人小轿，啧啧。”她不禁幻想着，如果那件豆绿色镶金丝边的褙子穿在母亲身上会是什么样，当然，母亲才不会把把自己妆扮得那么俗艳。
“人各有命，羡慕人家做什么？”秦老道板着脸想把她探出窗外的半截身子拉回来。
“我才没羡慕呢！”说这话时，秦香莲的心里却在轻叹。她已经猜到了，张家致富的诀窍就是把自家最漂亮的女儿逼入风尘，靠着张二姐卖笑所得穿金戴银。她当初非把王娘子叫作王婆，看来是早有预料。所以，她并不羡慕张家致富的方式，但的确很羡慕他家致富的结果。
“轿子里是谁？哦，肯定是张二姐，其他人怕是没法让王婆这么紧张吧。”
“我女儿可是娇客！把她撞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王婆恰好说到这句。
“哇，真的是张二姐。唉，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秦香莲不喜欢王婆，要不也不会给她取这么恶心的外号。但她对张二姐很有好感。那小娘子不但人长得漂亮，性情也很温和，不像她的母亲和两个妹妹都长着势利眼。可没想到，好人却落不得好下场。
“娇客？你女儿再娇贵能有我家小姐娇贵吗？哼，要是把我家小姐的轿子撞坏了，卖了你们全家都赔不起！”
“靠！这小妞谁家的，居然比王婆还要凶悍？”秦香莲方才就觉得这小使女有些古怪，敢站在大街上对骂，不像是正经大户人家的风格，如今听她提到“小姐”二字方醒悟过来——在大宋朝，只有从事特殊服务行业的女子才会被称为小姐。
“女儿家，管这么多闲事干吗？”秦老道脸红了，不知是因为没能把秦香莲拽回来而感到惭愧，还是因为想到那两顶轿子主人的身份而感到尴尬。
秦香莲回头对他灿烂一笑：“叔翁，女儿家不多管闲事才怪呢。您不知道吗？每个女人都有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八卦他还能不懂？但跟这里有什么关系？
“哼，算你好命，我家小姐正赶时间，不想跟你这老婆子计较，快把路让开！”两雌相争又有了新进展。
“休想！让你家小姐下来给我们道歉，否则谁也别想走！”王婆大怒，她还不到四十岁，可谓是风韵犹存，怎么就成了老婆子？她并不知道早有个小丫头背地里管她叫王婆。
“想得美！我家小姐可是太白楼专程请来的，误了正事，你担待得起吗？”
“是宋怜儿，果然是宋怜儿。”
“听说长得很漂亮，要是能亲眼看一看……”
“想亲眼看一看？去对面坐着不就能看到了？她可是太白楼专程请来献艺的。”
“我要有那钱还会和你坐在一起？”
“真有那么美？只怕是吹出来的……行院里的妈妈哪个不是说得比唱得好听？”
猜出了轿子里主人的身份，小酒馆里顿时人声鼎沸，可望而不可及的惆怅，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的不屑，说什么的都有。
听着这些议论，秦香莲也想起来了，在王家时，白管事提过要请一个叫宋怜儿的人到太白楼表演。当时她没在意，没曾想竟然是本地数一数二的明星人物，这心里顿时又有些郁闷。
“叔翁，这宋小姐是不是很漂亮？”秦香莲是真的很好奇。后世不是没有才貌双全的“名妓”，但哪可能在世人面前袒露身份？何况，青楼女还是中国古代文学不可抹杀的艳丽风景。
秦老道可不会这般多愁善感，更不可能淡定地和侄孙女八卦名妓。他拍着桌子叫道：“伙计，结账！”可是，伙计都不知钻哪个人群堆里看美女去了。
“太白楼请的又怎么了？太白楼的东家也得遵循王法吧？不给我女儿道歉休想过去！”王婆叉着腰，往路中间一站，大有视死如归的势头。得知宋怜儿的身份她并不害怕。名妓还不是妓！
“哗……”越聚越多的人群突然发出一阵喧哗。“出来了！出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让开！都给我让开！”不知何时，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排到了小酒馆门前，硬是挡住了秦香莲的视线，尽管她努力伸长了脖子，但怎奈身量太短。
“大姐你干什么？快下来！”秦老道也坐不住了，这丫头居然为了看热闹爬到了桌子上！丢人啊，真是太丢人了！
“叔翁您别拉我！哎呀，出来了！真的出来了！”
“什么出来了？”
“宋怜儿！那个叫宋怜儿的出轿子了！”
“在哪儿？在哪儿？”嗖的一声，秦老道健步如飞跳上了桌子。
因为有些距离，宋怜儿的五官长相看得不是那么真切，但秦香莲瞬间就想起了一句词：“香墨弯弯画，燕脂淡淡匀。揉蓝衫子杏黄裙，独倚玉阑无语点檀唇。”
当然，此时的宋怜儿是接到太白楼特别邀请的著名艺人，不需要似秦观词中那样幽怨惆怅，也不需要似小使女那样目中无人。只见她低头不知对使女说了些什么，而后便轻挽袖、慢展步，绕过还叉着腰的王婆，径直向太白楼走去。使女跟在她的身后，路过王婆一行时还特意高高地昂起了头。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不自觉地，大家的目光甚至脚步都在随着宋怜儿的身影而动。可她衣裙所到之处，人群却又主动闪开，绝无阻拦。
在进入太白楼之前，宋怜儿又回过身来，冲着众人施了一礼，似乎是在感谢大家没有耽误她的行程。那盈盈的身姿，配合着走廊上众妓的娇笑，别说一堆大男人，就连秦香莲都无法淡定了。
“好气质！好手段！”她不由赞道。虽然不知宋怜儿刚才说了什么，但目的却是一目了然：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你王婆不肯让路，那我就绕过你去，与其听你胡搅蛮缠堕了身份，不如清高一把潇洒离去。
这一招真是妙，顷刻之间，看客的眼睛里便只剩下宋怜儿的娉婷身影，哪还想得起得理不饶人的王婆和她那个没露过面的娇贵女儿？
等秦香莲想起王婆和张二姐时，那顶青帷小轿早就不见了踪影。想来以张二姐的性子，也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她暗自叹了口气，再回头瞧瞧已坐回椅子的叔翁，只见他眉头紧锁，不知正在思考什么难题。
“呵呵，叔翁，是不是很嫉妒、很羡慕啊？”她伸手在秦老道面前晃了晃，然后笑道。
“嫉妒什么？”秦老道突然怒道。
秦香莲拍了拍胸口，小声道：“再怎么嫉妒羡慕恨，叔翁您也不能吓唬我嘛。又不是我害得您不能亲眼目睹宋小姐的风采。”想跟花魁亲近，恐怕不是一贯钱能搞定的。
“你刚才说的那个……有把握吗？”
秦老道严肃认真的模样让秦香莲有些不习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不由又惊又喜：“叔翁您答应了？”想不到老头为了一亲花魁的芳泽竟然爆发出如此的勇气，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回话！”秦老道瞪了她一眼。他会是那种人吗？他是被侄孙女脸上所露出来的混合着嫉妒、羡慕、痛恨的复杂神色吓到了。他知道，这世上堕入风尘的女子有的是遇人不淑，有的是亲人无良，有的是生活所迫，也有的是自甘堕落。
这个孩子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她的思考方式更像是大人，看人看事也更为长远。所以他相信她不会因为看到王婆一家暴发户似的丑态就羡慕不已。可是，看到无论哪一方面都远胜张二姐的宋怜儿时，他终于开始担心秦香莲会被眼前的风光所迷惑——她毕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在壮胆舍身犯险和眼看侄孙女自甘堕落之间，他经过一番痛苦挣扎，终于做出了决定。
秦香莲并不知道秦老道心中是如何的光明、伟大、正义，欣喜若狂地答道：“虽然还只是构思，但把握是绝对有的……呃，试一试总是有机会的，成不了也坏不到哪里去嘛。对不对，叔翁？”想起太白楼的失败经历，她略略收敛了些。
秦老道摸了摸胡子：“那咱们可要好好合计合计。没有十足的把握，老道我可不跟你玩！”嗯，毕竟还是小命要紧。
“叔翁我真是爱死你了！”秦香莲紧紧地抱住秦老道的胳膊。她怕啥？成不了也就是秦老道的名声受损而已——反正他本来也就没什么名声。死贫道不如死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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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因工作影响码字的时间不多，但思路很顺畅，放假期间会努力多码点。嘿嘿，又有新文构思了，感觉很棒，可惜现在这状况想挖双坑的可能性为零啊。
新年快乐！2012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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