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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柠檬汁,请慢用。”
“……谢谢。”
被侍者有礼的招呼惊得回神,崔晴宇收回视线,拿起杯子轻抿一口,放下,目光忍不住又向对街投了过去。
几年没见了,他还是那个样子。
对街是家装潢漂亮的眼镜店,明黄色的基调,银灰铜制吊顶灯,大片的落地玻璃门窗,让远隔在街这边的她也能看个一目了然。
他立在门口,静静张望,白衬衫铁灰色长裤,依旧英挺,只除了――脸上那副可笑的验光镜。
他肯换眼镜了吗?
她还记得之前他戴眼镜的样子:平时是不带的,对着电脑才会架上,金色边框的那副。
不过是一副眼镜而已,不明白他怎么会那么慎而重之,每回取出时都会仔细擦拭,左右检视一番才会推上鼻梁。
交往之后,一次见他做程序做得太累、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她好心送去一杯麦茶,不小心把搁在他手边的眼镜碰到地上。
“啪嗒”一声,左边的镜腿立刻呈现出怪异的弧度。
她急忙弯身去捡。
“别动!”
却被他喝止住,是一向温和淡漠的他少有的严厉语气。
他几乎是惊跳起来的,拾起坏掉的眼镜,着急地想将它折回原有的样子,又因为怕折断不敢太用力,努力了半天没有成效,居然就在冷气十足的房间里急出了一头汗。
隔了几日,她心下愧疚地想拉他去另配一副,他没有再发火,只淡淡一句“不用了”,把事情不了了之。
再几日,她见眼镜又回到他脸上,镜腿已经修过了,仍有些不稳,总见他不时伸手去扶,却无论如何不肯换过。
诶,那是他儿子吧?
不自觉地一直盯着街对面的人,另一个小人儿的出场打断了她一时的怔忡。
和爸爸如出一辙的清爽眉眼,红色小棒球帽,白色运动小衫,红色小旅游鞋,什么都是小小的,连个子也是:还不及他爸爸的腿高,应该是背着店中的看管偷跑出来的,被爸爸拽住了往街面上跑的步伐,不爽地踢打,一回身看见爸爸脸上卡通怪物般的趣怪眼镜,又伸着小手要抱。
齐叔伟似乎有些莫可奈何:先是试着安抚儿子躁动的情绪,见小小子仍一直绕抱住大腿,无奈之下,一使力,单手将儿子抱起来,另一只手控住他的一双小手,偏头闪避他直抓过去的动作。
谁知小伙子个子小,力道估计并不弱,几番缠斗,做爸爸的明显难以招架,只见齐叔伟扭头对店里喊了句什么,片刻,门里走出位女子。
是“她”,那个她没见过几次却印象深刻的女子。
是的,印象深刻,甚至早在见她之前,柳望华的影响,就已经无远弗届了――
会爱上齐叔伟,实在是被他万事笃定气定神闲的样子吸引:她亦只是个寻常女子,也幻想能改变这样冷然的男子,让他独对自己温柔以加。
可是很难。
他少言,偶尔说话,语气倒也温缓,但始终少了点什么。
直到一次她去齐家,人还在门口,就听见侯姐受不了地哀求:“你就饶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儿!”
“萍姐,你别骗我……我只是想见见她。”
他连声调都没有抬高,她却被他声音当中的绝望惊得愣在当场。
对柳望华的失而复得,他必定珍惜――眼前就是明证。
应该是配好了眼镜,齐叔伟变回正常模样,一家三口从眼镜店出来,他走在最前面,双手提着几个大大满满的购物袋;后面跟着儿子,手被殿后的妈妈牵着,脚却追着爸爸急奔;柳望华见儿子被拖扯得步伐踉跄,抬头对丈夫说了句什么。
齐叔伟回头,让妻子取过两个袋子,腾出一只手,把儿子抱架到胳膊上,摆手让妻子走到前面。
走没两步,要通过一个没行路灯的路口。
眼见离自己这边愈加近了,崔晴宇不禁有点慌乱,在座位上不安地欠了欠身,目光却仍不受控制地锁定那一家人的身影。
就见齐叔伟张口喊住已经准备过街的妻子,紧赶上前,把儿子挪移到挂着购物袋的手臂上,硬是空出只手牵住她。
被牵住的人似乎有些无奈,抗辩了句什么。
抗议无效被驳回:齐叔伟抓住妻子的手不放,率先走在前面。柳望华牵跟在后,嘴角有迁就宠爱的弧度。
宠爱?
这是她从没想过的事情。
看着柳望华终于顺服地跟着丈夫前行,崔晴宇脑中浮出一丝困惑:
男女朋友也好、夫妻也罢,被疼爱的不应该是女性的那一方吗?
象那次,伯文哥要出差,她跟着侯姐和叔伟去送机,一路上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侯姐不停叮咛天冷加衣、肚饿吃饭这样的琐碎小事;伯文哥明明从后视镜中向他们频频投来头痛的苦笑,却并不打断,每每当侯姐抛来确认他有听到的质询,都很有耐心地点头称是。
这才是正常的疼爱吧?她真的从没想过会有女对男的反向操作。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她那时并没有从叔伟那里真切感受过疼爱,所以才想不到要投桃报李?
还是那次送机,伯文哥进了闸口,侯姐拉她一起去洗手间,要叔伟帮忙拿包,喊了几声他都没有反应,她回头看他:他盯着和他擦身而过埋头走向洗手间的一个女人,面白如纸。
忍不住好奇多看了女人两眼,偏分长发,中等个头,素色打扮,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当时她哪里想得到,就是这个女人让一切风云变色。
从洗手间出来,叔伟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心里莫名惊慌,等不及侯姐出来,一路寻了过去,远远地终于在接机口那里看到他的背影,她张口召唤,他的站姿瞬间笔直僵硬。
强笑着走近,她心中的恐慌也点点扩大,走到叔伟身边,她不自觉地就去勾拉他的手臂;他没有甩开,胳膊却有微微的抗拒,全身肌肉都不由自主地绷紧。
然后她才看到对面的人:明显是一对母女。她已经隐约猜到那个女儿的身份,只是奇怪为什么神色慌张的却是那位母亲。
其实包括后来赶上来的侯姐,那天的碰面,无论在当时还是过后,都没有太多人说话。但她就是知道――
她和叔伟,再无可能。
后来,有朋友感叹她这是兵败如山倒。她不语,因为清楚:根本没有战争,又哪来的败不败的问题?
包括在叔伟提出分手之后,她的种种反应,也只是不甘心的挣扎罢了――在叔伟心中,她和柳望华,从来都不构成考量的双方吧。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正想着多年前的事,有黑影从头上罩下来,对面有人落座,满头大汗地向她连连道歉。
“又接了新项目?”她很了解他的工作性质,时常有突发状况。
“嗯。你饿了吧,快点东西吃。还是鱼排饭吗?”来人着急招呼侍者。
看着他盯着自己殷殷询问的样子,崔晴宇之前郁结的心思开始慢慢松动:这个人从不找借口为自己开脱,每次都小心翼翼地对她道歉――曾经她想要的宠爱竟是在这个之前百般抗拒的相亲对象身上得了个满身满怀。
上帝造人想必颇费了一番心思:除了配对成双,还要指导那些迷途的泥娃娃找回自己的方向。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查过了,那电影八点还有一场,不过不是大厅的。”对桌的人推过两张票:“你看看,不行的话我再去换。”
“不用了,”她看也不看一眼,“这样就挺好。你也快吃吧――待会先陪我逛逛街再去看电影。”
再抿一口柠檬汁,崔晴宇浅笑着开口,一抬眼瞟到对方点头如捣蒜的憨傻反应,终于忍不住灿笑开来。
目光滑开,看向不远处逐渐融入暮色中的那一家人,心中再也没有介碍――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会抓住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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