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僧戒

　　第三章
　　那村民战战兢兢在他背上描画，玄见低眉敛神，似无知觉。待画画完，村民才惊觉手头也没针，正要询问，男子将一个小包裹抛到他怀中，村民打开一看，朱砂蓝靛针具等一应俱全，却是他自己的东西。
　　这村民早年上过学，略通丹青，附近有人刺青也有找他的。这妖物选了他来正是为此。
　　这针下去不比画笔，要入肉的，村民道：“师父可忍着些许。”
　　玄见双手合十，低声开始诵念华严经。
　　他声音低沉温和，节奏安详舒缓，神色间或有痛苦，却始终不露端倪，一派的肃穆虔诚，将那针刺的苦楚狼狈一概掩去。
　　天地间只剩了他口中声声吟唱。
　　村民听着听着渐渐去了那胆怯心思，专注投入起来。
　　屋内村姑听到动静，走到门前，被他们神态惊住，不禁驻足望了半晌。只觉得这景象看着便心境平和，不忍离去。

　　男子皱眉，倒也不出声打扰，末了忍不住冷笑了两声。
　　村民已经刻到收尾，被这两声笑惊到，手便抖了抖，刻得歪了些。最后虽然补了笔，但到底不够完美。
　　待村民抹针收笔，那男子起身，走到玄见面前。
　　玄见口中诵经不止，虽被那人阴影拢住，节奏却也丝毫不乱。男子伸手摸了摸玄见的光头。一触之下，再也无物阻挡，男子一得意，更加是慢条细理地抚弄了起来。
　　玄见慢慢停口，赤身站了起来。
　　两人面对面立着，男子的手从他头上滑到脸颊，又在脖项处勾勒片刻，终于又挑到他下颚，轻佻往上抬了一抬。玄见立刻退了半步，避开那手。男子抬头纵声长笑，声震苍穹，难掩狰狞之意。

　　村民紧紧握住包裹，不断退却。
　　男子头也不回，抬手凝空一抓，村民只觉得胸口一紧，再看自己竟然已经身在半空，不禁惊叫起来。
　　耳旁那妖阴测测耳语般道：“再叫便扔你下去。”
　　他声音中带着一种嗜血的激动，让人觉得此刻他做了什么都不奇怪，村民不敢再开口，只得看着脚下树木快速略过。耳旁呼呼风声，告诉他此刻妖怪正作法急行。隔了片刻，又习惯了些，他才敢环视。妖怪另一只手正抓着那和尚，和尚的手反抓着那妖的手臂，低头往下看。
　　村民低声道：“大师，那伤这几日得小心照看，若是化脓可就不好。”
　　玄见抬头来看他，微微笑了一笑。低声说了一句话。

　　待临近村子，见前方有草垛，妖物降低高度，将村民往那上头一扔。
　　村民措手不及，撞翻草垛后，又在土地上翻了几个滚，撞得头昏脑胀。待镇定了再起身，那妖物带着和尚已经不见。再摸怀中，那刺青的包裹却还在，不禁愣了半晌。突然起身往族长家奔去。

　　族长听完村民前言不搭后语的故事，闭目想了许久，村民屏息，族长睁开眼：“那山神要的只是那和尚？”
　　村民道：“似乎是这样。山神爷爷自己是这么说。”
　　族长叹息，“确实这么多年来，祖祖辈辈传说都是此地有妖，好吧，也许是山神。好在那山神虽然吓人，却不大害人，近年来尤其如此，既然阿情这种送上门的祭物都还活着，我们为什么要走？”
　　村民道：“我也是这么想，可那大师说……”
　　族长打断他的话，“那是他们的事，那和尚再有本事也是外人，与我们无关。对我来说，这百余村民的生活性命才是天。你去吧，我知道就行了。”
　　村民迟疑，“那……要不要去救他？或者派人出山报官、”
　　族长道：“你也说过那是山神了。人管得了神的事情吗？”
　　村民既觉得玄见落入妖手可惜，又觉得为这一人迁族或者得罪妖物都不实际，自己来报了族长已经是尽责，便收拾歉疚回去了。
　　阿情躲在窗后看着村民远去身影，又望窗内闭目养神的族长，咬唇不语。

　　这厢妖物回到洞府，将玄见也抛到地上。
　　玄见身上套了件僧袍，背后刺青周围已经是血迹斑斑，这一滚更加灰头土面。经过这么一折腾，腹中疼痛不知何时早已经褪去了。他神定起身，慢慢用袖子拍拍身上的灰，又寻了干净处盘膝坐下，左右环顾这妖洞。见这洞府只有一条通道出入，此处是最深处。可头顶石间有裂缝，是以又能入天光。
　　妖物似乎难耐兴奋，在洞府中往来疾步走了个来回，终于走到玄见面前，举起右手道：“大师可知道，我这只胳膊被你弄断后，痛了一个月方好。”
　　玄见睁开眼看他，并不搭话。
　　妖物突然反手一掌，狠狠抽在他脸颊上。
　　玄见被打得差点摔倒，撑着再坐起的时候，只觉得口中有股腥气，伸手一摸，摸到唇角有些血痕，估计方才猝不及防间咬破了哪里。
　　男子看着自己的右手道：“看来确实是彻底好了。”说着大笑起来。
　　玄见知道这时候对方做什么都在意料之中，任何对答都只会趁了对方的意，一个耳光又算什么，倒也心平气和，擦去血痕后，依然端坐。低眉诵读之前未读完的华严经。
　　念了两句，妖物突然伸手捂住他的嘴。两人气息临近，妖物凑到他面前低声道：“方才我飞行时，大师和那村民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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