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贵姓

　　山风徐徐，极是凉爽宜人，树枝随风飘摇，婆娑轻舞，间或一声蛙鸣若有似无恍若幻听。置身于如此优美宁静的绿茵幽谷之间，本应思如泉涌，但常欢颜却丝毫没有灵感，无法凝神构思。是谁带走了那些设计灵思？显而易见，是那个带给她烦恼爱情生活的灵魂伴侣。

　　曾听人调侃说，女人的人生三大悲剧是——美颜会老，爱情会旧，友情会冷。毋庸置疑，她已然慢慢在变老，人生一大悲剧正在上演。她苦恼自问，难道她的爱情也开始陈旧发黄了吗？她没有答案只有心烦意乱。

　　她在露台的一张藤椅上坐下，闭上酸涩的双目，静静聆听微风拂过树梢的轻响，在脑海中悉数拼贴那些与他有交集的酸甜往事，随着夜风冉冉，满怀摇曳着。

　　常欢颜对他们再次相见的那晚上记忆犹新。那个时候她已经通过UAL 的C S M预科课程，顺利申请到珠宝设计专业，并且在离学院不远的牛津街上的一家便利店里做PART-TIME。她在英国的生活并不浪漫却是很现实，白天在古朴的校楼里接受高等教育，晚上便在超市里像机械人一样忙碌。

　　人成年之后，多会不时地回忆起曾经的年少，于青葱懵懂岁月里，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些事那么些人被铭记在脑海里。时不时地，靳承宇会浮现于常欢颜的脑际中。她来伦敦也有一年多了，从没主动地去联系他，尽管他们离得不远，都在伦敦市中心，她的校区在科芬花园这边，他的校区则依傍着伦敦桥。她在心底的角落一向有种隐约的期盼，期盼偶然有天能与他再相见。

　　十一月的第一个周末晚上，九点多，这个时候超市里客人稀落。常欢颜拖着有些微困乏的身子忙活着，白天在科芬花园门口摆摊为游客画素描像，因为天气好游人多生意还不赖，画笔同时在三个画架间奔波作业，一整天下来累得胳膊酸胀无力。

　　她强打起精神专心整理货架。来这家超市做货架管理员已有几个月了，她从来都是勤快努力的，今天也不会例外。一排排货架一层层整理堆放好，检查是否有已经过期或污脏的货品，好及时移除更新。她小心仔细地整理查看，眼角余光流转处，捕捉到一个男人的身影，他从她身边的一处货架上随意拣拿了一包避孕套。起初这个男人并未引她特别留意，只当是普通的顾客，直到觉察出身后有些异样，似乎有一个人站在那儿不动，这才回过头去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惊一跳，眼前站着的是好些年没见的靳承宇。都说他乡遇故人总会倍感亲切，有份惊喜有份安慰，惊喜的是，在茫茫各种肤色的人群中找到一个有共同语气的人，安慰的是，可以彼此诉说心中的委屈。

　　而这时常欢颜没有老乡见老乡的泪眼婆娑，唯有睁大眼，愣愣地望着他，心里的滋味一下子说不上来，也想不到要怎么开口招呼。他也光盯着她看不说话，那双沉静而淡漠的眼睛看不出丝毫情绪上的波动。

　　她把靳承宇的变化看在眼里，五年过去，他更加挺拔了，已经高出她一个半头，俊秀的脸庞轮廓立体分明，曾经青涩的神态荡然无存，显成酷魅形象，已然是一个走向成熟稳重的男人。他变了，不仅是又高了许多，成熟了许多，而且变得令人有种漠疏感，压迫感，那个在舞勺之年喜欢领着她玩闹的阳光男孩仿佛从不存在过。

　　他们只是面对面僵持着，没人主动说话。想到几年前他那个凶狠的眼神，常欢颜不由得些微怯了，她不清楚他现在是不是还保持着那时的厌恶心情，更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忽然地对她产生那样恶劣的情绪。他目前的眼神倒是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变化，唯有淡淡的神色，型眉微挑，仿佛在挑剔她身上的不足。

　　常欢颜瞄了瞄他手里的安全套，轻轻动了动唇打破这怪异的气氛，“唔，这个过期了。”在任何时候礼貌地向顾客提供快速有用的服务，是作为货架管理员的工作职责之一。

　　常欢颜突然意识到刚才那话不完全正确和完整，她紧接着补充纠正，“呃，也没有真的过期，你看，我们这里是不可能卖过期货的。”她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了，也许是因为突然这样见着他，在毫无思想准备的状况下引起神经紧张的关系，“是这样。。。。。。我的意思是。。。。。。它即将过期但还没过期，如果你今天、明天、后天用都不会有过敏之类的问题，但要是你屯着一星期或更长的时间再用，它或许有可能会让你皮肤受细菌感染，也可能在过程中断成两截。。。”

　　她停住了，天哪！她不明白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她觉得自己要是做个保险套推销员应该比理货员更适合，谁说不是呢？她不是正在向她多年前的一位好朋友讲解避孕套。。。。。。她因此全身发热，心跳开始不平稳，速率有点快，她认为这都是由尴尬引起的症状，难道不是吗？
　　眼下，常欢颜除了紧张、尴尬，还有欢喜，而欢喜之外另有些。。。想到他等会和某个人。。。那包十二个装的套套将有用武之地。。。。。。她有些难过。。。她在心里暗嘲自己：他用安全套关你什么事呢，难过是多余了吧。

　　“嗯。。。我想今晚大概用得着，谁知道呢，这东西不会比戴手套舒服，我从来都不喜欢用它。”靳承宇顿了顿，看了一眼手里的安全套，然后又闲淡地看着她说，“有个朋友在公寓办生日派对，一帮人闹哄哄的，我想出来透透气，正好被派上用场。”说着举起安全套晃了一下，“他们有女伴的，这个少不了，正常的需求。”

　　靳承宇那个朋友的公寓正好在这附近，位置堪称完美，离牛津街、大理石拱门、海德公园不过十来二十米，房子周边有几乎所有的品牌连锁超市，高档的大众的应有尽有，像她打工的这家中型的特易购离他朋友的公寓不是最近的，不知怎么他偏就走进了这里。

　　常欢颜双手背在身后，十指交叉在一起，听到那个东西不是他用的，心里舒服了些。

　　“噢。。。。。。”她努力想接过话茬说点什么，但这关键时刻却搜罗不出半句适宜的话语，只觉得怪别扭的。

　　“那么。。。。。。”靳承宇专注地望着她，眼睛的颜色那么蛊惑人心的魅黑，她不禁屏住呼吸等待着，只听他用不高不低的声调说，“我想我得走了。”

　　“噢。。。好。。。”常欢颜一脸的茫然，有些失落，只吐出了这两个字。

　　靳承宇离开后，常欢颜仍旧站在货架前发呆，修长的指尖轻叩着价格牌。他刚才说‘他们有女伴’，她胡乱付思着，那可不可以理解为他自己并没有，还有他是在解释什么吗？似乎并没那个必要向一个与他无关紧要的人详细说明，那么他应该没有把她当成是陌路人？或许也仍记得年少时的情谊？这样的念头让她心情兴奋起来，脸庞慢慢泛起红晕，一会，忽觉有哪里不对，原来是腮颊有些发热，她不自觉用手轻抚着，才赫然发现对他滋生的情愫竟悄然累积渐厚！她眼睛直愣愣看着货架上的安全套自言自语说：“死了，发骚啊，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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