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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烟举
雨急云飞,惊起神鸦无数。
乱红未干,看刀光明灭处。
放目苍崖万仞,叹浮生情芜。
渐行渐远,与谁携手同路?
——风烟举
夕阳似血,落霞满天。长河如练,群山绵延。
松涛在风中起伏不断,朝山崖涌来,如怒海狂涛拍动,发出摇山震地的巨响。
悬崖峭壁之巅,一青一白两个身影在风中屹立不动。神情肃穆。风满衣袖,猎猎作响。
徐衎心乱如麻,却不知怎样开口说出满心疑问。
他微微挪动开涩的嘴唇,唤他:“哥——”
山水满头长发为山风所鼓,化做乌浪,飞扬而出,露出那张俊朗而又坚毅的面孔来。
“今天见过采薇妹子了?”
“见过了。”
“她可好?”
“还好。哥?”
“……”
“杜陂是不是你杀的?”
“怎会这么想?”
“回答我!”
“采薇告诉你的?”
“不是!”
“怎么怀疑是我?”
“阿弟不敢!今日我曾潜进府衙,察看了那人的尸身,刀口造成的伤害确是哥的手笔。而且是下手极狠,一刀毙命!”徐衎手指微抖。“今日姚战已命人封锁了春风楼,采薇姐被认定与杜陂之死有关,姚战意欲通过她来逮捕凶手。……夫子说过,习武者,小为强身健体,大为除暴安良。刀不血刃,而消分弥,谓武之正道,侠之正意。杜陂在江湖上素有侠名,我不明白哥为什么要杀他?哥这么做,岂不是违背侠义之名?”他眼中闪着忧心与困惑。
山水身子一僵,薄唇更是抿成一条线,双眼犹如被凝滞一般。
“哥,为什么不说话!”
山水的心咚咚地鼓动,几乎要跳出胸外。
突然间他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喉咙里尽是苦味,翻涌不息地涌进口内。“难道……哥是为了我?”徐衎的目光突然呆住,他的灵魂像是离开了身体,面容全是惊谔,身体不住微微颤抖。“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他垂头不语。白衣在猛烈的山风中显得萧索单薄。
“哥,你知不知道,在我心里你比姐姐更重要!我不要你出事!万一你失手,不敌杜陂怎办?万一杜陂有亲人要报仇,怎办?万一姚战查出凶手是你,怎办?……万一,你——”焦灼的徐衎语无伦次的说道。
山水一字一句说道。“天塌下了。一切有我!”
徐衎突然对着他大叫。“哥!你永远不明白——”
痴痴地看着他,徐衎突然拔腿跑开。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山水轻喃。“阿衎,我只明白一件事,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能带给你快乐……我只是希望能用我的手,永远保护着你……”
承诺散入风中,无尽的忧伤与寞落在沉沉夜色中化开。
红烛摇映,夜深人无语。
只听得琵琶声起,婉转流畅,动人柔肠。
采薇悠悠地拨弄着琴弦,回想徐衎伏膝哭泣的场景。
可怜的衎儿,终不明白大哥对他的情义,可悲可叹!
突然一声如鬼语的声音隔空传来。“抱枕昼眠,非伤春即病酒;挑灯夜坐,不候约便思人。说得正是你这等女子吧!”
采薇回头。
一个麻衣素服的妇人抱着黑猫站在碧玉珠帘后。妇人神情冷漠,犹如阿鼻地狱中的来者,混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采薇身子一僵。这里外皆是官差,她是怎么进来的。
“你是谁?”
“我是云裳。”
“我不认识你!”
“我认识你就够了!”
少妇轻移莲步,缓缓来到采薇的面前。她冷冷的目光盯在采薇的身上,突然冷冷一笑。
“千金为博红颜一笑,你果然有这本事!”
采薇皱眉。“好说!”
“却也不过是只吸人精魄的妖精!”妇人冰冷的面容上浮上一阵鄙弃之色。
“你——你倒底是何人!”采薇动怒。想她在这春风楼十数年,虽也堕入风尘,却因着艳丽的面容,得天独厚的享受众人的爱慕与呵护;虽也常常被人暗地里偷骂,却因她众多颇有身份的恩客们,也没有哪个敢在面前如此放肆的辱骂于她。
“杜陂一命,值白银三千,倒不如说是杜陂一命,只值采薇女一笑。人命薄如纸啊,丫头!”云裳咭咭笑起来,在空洞的夜晚里犹显诡异恐怖。
哐当!手中的琵琶滑落,砸在地上。采薇惊愕的站了起来。“你。你是——”
云裳的目光,如一支无形的冰锥,直刺入她心里。
采薇骇然发现,自己竟不能在她目光下移动。
云裳指如迅雷,在采薇身上抚了两处,她便不语不动。
沿着采薇绝美的脸庞轻绘,云裳淡淡道。“大肚皮,马上你就不会孤单了!”
天暮如盖,夜色深沉。
森林树木在月光中投下的影,如群魔乱舞般张牙舞爪,甚是骇人。
蟋蟀螟蛉皆在青郁的草丛中此起彼伏地吟唱着挽歌。
空气渐凝渐冷。
浓墨般的夜色中只有一点光,如茫茫大海中的航标,显得今夜更加暗淡而晦涩。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间透着光的茅屋上。
“禀大人,凶犯就在此处!”一名衙役低声向姚战报告。
“辛苦了,各位兄弟!”姚战拍了拍身边兄弟的肩,亦跟着蹲在一边的树丛中,悄悄监视茅屋中的人。
“大人言重了!这本是我们份内的事!”
“对方是什么人?”
“禀大人,此人是跟着武夫子学艺的刀客,名为山水。”
“山水?你说他姓山?天下间姓山的人不多……还探听到什么?”
“跟着一起学艺的还有一位姓徐的青年。其它的就不清楚了。只打听到此人已跟着武夫子学了十多年的武艺。”
“哦?!”姚战沉思。不一会抬起头来,面容一肃,道:“今夜怕是有场恶战了。”
油灯下,山水静静地擦拭着手中的刀。
这把刀依旧是老样子。
两尺,单刃,乌金吞口。
唯一的不同,刀锋中青光内敛,隐隐透着杀气,欲一尝血意。
翻刀再拭一遍,锃亮的刀面借着微弱的灯光映出他绝然的眼。
杀人,不是什么很好的感觉。尤其是刀在骨肉中拖动,人的心跳,人的血气,通过手中这柄寒光四冽的刀,一一朝他扑面而来。那绝不是与徐衎而练刀时所感受到的心情激荡。
本还是存活的生命,一瞬间就如流星消逝。生命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么手起刀落之际,一个生命毁灭了……
原来杀人真的需要有勇气。
只因有那样一种阻力,若不倚全身的力气,怕是斗不赢上天。
“兄弟,准备好了么?”
刀锋直对的是他无情的脸。
徐衎拖着步子,游荡在大街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何地,该做什么。
头脑里都是大哥立在山顶绝壁的孤寂的背影,大哥怎会不明白呢?对他而言,他宁愿失去一切,也不愿失去大哥。士为知已者死。死,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只要是为了大哥,死又有何惧!握紧手中的刀,姚战算什么!只要他与大哥联手,还怕他一个小小的捕快?!
边思边行,居然走到了春风楼。
看着立在门边的那两个衙役,徐衎扑嗤笑了出来。采薇姐姐真是够绝的!让一群正正经经的衙役们居然为春风楼守门,倒是可怜了他们了。
突然楼内传出一阵惊恐的大叫,“采薇姑娘不见了!”
闻言,守门的两个差役立刻冲了进去。
徐衎也潜到春风楼的后墙边,飞身上楼。
芙蓉阁内景物依旧,只是少了那个倾城倾国的倩影。
徐衎掩在暗处,目光在阁内逡巡一番,却未找到什么的线索。
突然,他将头转向了围墙边。细细的两声猫叫,吸引了他的注意。
又是那只黑猫。
那样一对诡异的双眼,他是绝对忘不了的。
猫儿见他注意到了它,便转身从围墙上跳下,悄悄地跑进宁静无人的后巷里。
徐衎皱眉,这只猫显然是要带他去见谁。
会是谁呢?
大哥……他望向大哥所在的那个方向。
管他的,先去救采薇姐姐再说。
思毕,他纵身跳下春风楼,随着猫儿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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