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皇美梦

　　（壹）

　　我素来闲闲无代志，此刻却愿意为你裂一条锦帛。闲置许久的剪刀难免沾些风尘，裂出的黑色旗袍，孟小冬，也只有你穿得。

　　该扯一段金粉丝线，替你的黑色旗袍滚一道融融金边，团几粒金丝盘扣，却想必会被你挡下。你就是如此凌厉。

　　还是让我来说说你吧。一孔之见还望你别太在意。

　　（贰）

　　何以琛有句话，当你的生命中遇见过一个人，其他人都会随之变成将就。而你便确凿是不肯将就之人了，你的那个人，我想，也一定该是梅兰芳了吧。

　　一切始于那场堂会里的《龙凤镇》，帘外淅淅沥沥滴几点雨水，虽不比江南，倒也添几分清雅。金九爷一句，反正你们呀，甭管台上台下，总是一男一女就对了。他笑了，你也不禁莞尔。若时光可以追溯当年，我真当喊一句，孟小冬，记着这句话吧！你半生颠踬，莫不就是小看了这句话呀！

　　你与梅兰芳戴上一朵鲜红的海棠。怪只怪这支海棠，太俊雅。

　　世人皆道梅兰芳无情，任你绝食面壁也不动容，我看未必。而你为了他甚至曾有过断发出家的念头，真是傻呀。你我皆知你与他尘缘未了，六根未净，佛定不会容你，你又何必以作践自己来挽回他？你忘了任凭你在台上如何潇洒、他如何温柔，可他毕竟是男人，你终究是女子，为何要把氍毹上的美梦带进现实？

　　他也有过美好的构想，希望你能如寻常的江南女子一般，温婉仁爱。而你偏要以如此刚硬决绝的方式挑战他男性的权威，你的梦侵蚀了他的梦，他如何饶你？

　　他在所有的自传中对与你的四年恩爱只字不提，不是他无情，你是他永远的痛。你代表了他美梦的幻灭、他权威的打破、他爱情的终结。在之后的人生里，你决意不再见他，于是他也负气似的不再提你。而你明白，每当你胃痛时你便又想起他，夜深时他也忆你如斯。

　　不然你为何迟迟不愿嫁给杜月笙，他也决计收了那出《龙凤镇》。

　　（叁）

　　不想提杜月笙，却也不得不替他。有人说，他为你做了太多，三十几年不离不弃，你早当嫁他，嫁一个爱你疼你的人。

　　而我却认为，他是你的不愿将就。我固执地相信可以理解你的爱情观。你要的不是你爱的人也不是爱你的人，而是你爱他他也爱你的人。

　　你与杜始终差了这一层。该怎么定义杜呢，恩人，算不上知己，最多知音。而你在他行将就木家道中落的时候才嫁给他，被我理解成一种侠义的举动。的确他给你太多你无以为报，只能在他人生的最后几个月里还他以人间恩爱。你明白，他这一生，什么都有过了，而除了你，他一无所有也再别无所求。

　　（四）

　　晚年的你吃斋念佛带两个徒弟，凌厉的短发，黑色素旗袍。

　　你这一生，成也是这种性格，败也是这种性格，注定了的。

　　只是不知你曾否想起金九爷那句话？

　　也罢。

　　你只当记得，那张被你随手折了纸飞机的戏单，写了孟小冬和梅兰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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