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

　　書房內，燭火搖曳。一抹嬌小身影悄悄走入，看見面前伏在案前的人，輕輕歎了口氣，走上前將手中的外衣替對方蓋上，轉身離開。

　　夢裡，那人瀟灑肆意的身影終於再度出現。他仍記得兩人的初識。

　　那是在多年前的午後，在那初露戰端跡象的年歲。那時候的兩人，都不曾料到後來，會有如今的巨大成就。年紀尚幼的他，還不是如今眾人皆知的周郎，對方，也还並未取得小霸王這一綽號。

　　彼時，他據聞附近搬來的新鄰居前來拜訪。大廳內，作為周家獨子，他站在母親身後，第一次看見了隨孫老夫人前來的孫策。

　　耀眼的陽光下，伯符那璀璨奪目，成熟不羈的笑容，就那樣突兀地，沒有一絲預示地闖入他的心房。僅僅是這個笑容，致使他在多年後，誓死追隨。

　　冰涼的水澤劃過臉頰，他也因此而從夢中驚醒。坐直了身子，披在肩上的外衣悄然滑落，他卻仍沉浸在夢里的場景，毫無察覺。

　　得知對方死訊的那一刻，世界恍如轟然倒塌，這樣絕望的感覺，如今也依舊日夜折磨著他。

　　伯符遇襲的時候，他還在遠方進行著他們的計劃。

　　對方爲了不擾他分心，下了死令，不得通知。致使他連對方最後一面，都未來得及見上。

　　他還是從敵方俘虜口中得知的伯符病重，再匆匆處理完一切，快馬趕回江東之時，對方早已病故。留給他的，就只剩下了一個遺孤、一份遺言，再無其他。

　　腿一軟，他臉色蒼白地跪在對方靈前。眼前的一切，教他如何接受？

　　孫老婦人本是堅強之人，見了這副場景，也於心不忍。分明是自己死了兒子。面前這孩子，雖半字不曾出口，那模樣，卻比在場的任何人，都要顯得更為絕望、哀慟。

　　他們兩人，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雖無緣成為親兄弟，感情，卻比之策兒對權兒，還要來的親密許多。如今……她無奈地替策兒傳達了遺言，便帶走了靈堂裡所有的人。

　　或許，他只是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來靜靜釋放這樣的悲慟。

　　那日，他一滴淚都不曾落下，面無表情的在對方靈位前跪了整整一天。

　　在那以後，他卻再也無法安心入眠。伯符總會在午夜夢回，用著那記憶中對方那熟悉的身影，踏夢而來。往昔一幕一幕，不曾淡下，愈加清晰。

　　一抹腥紅不知何時從唇畔溢出，他習以為常，毫不在意的抬手抹去。他清楚自己大限將至，卻不但沒有一絲恐懼，反倒生出了些輕鬆來。

　　屆時，他的伯符兄大抵會如同多年前出兵的那日，恣意昂然地跨坐在馬背上，邀請自己一道。

　　而他，則風流絕倫的挑眉微笑，一頷首，即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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