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贰]江南可采莲

　　江南映日荷塘

　　傍水的小村，却不见分毫水乡景致，脚下的土地干黄的不见半点新绿。
　　赤色的马蹄落在地面带起点点沙尘，在这寂静的野地响起一串清脆的蹄音。马背上趴着一个人，身下压的低低的，不留心的话还真是难以察觉。
　　中原早已沦陷成为战事前沿，各条要道几乎都在妖魔的控制之下。这几日他昼夜不停的兼程赶路，一连强行闯过数处魔军岗哨为的就是将这信函送达各各目的地。

　　他是一名信使，弈剑听雨阁的信使。
　　在这战乱的大荒，他们不仅要将各地的军情战况送达各处的战营，更肩负着那些铁血男儿的柔情。

　　牧云伸手按了按系在马颈上的信囊，这里面不光是中原战区的情报还有不少将士偷偷交予他托送的家书。一想到这些，像是又有了些气力，一咬牙，双腿一夹马肚，火色的绝地如箭一般往前冲去。
　　身后的巡逻妖追赶的身影渐渐隐去，只听毒箭滑坡空气的声音之间夹杂着几声愤怒的咆吼。
　　渐渐的能看到通往荷塘对岸的石桥了，牧云一直绷紧的神经也松了下来，费力的抬头想看看路，却被江南正午灼热的阳光照花了眼，忽然耳边绝地一声嘶鸣，整个人飞快的往下坠，只听得风呼呼的从耳边刮过，水花溅起的冲击让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黑暗的混沌中有水滴的声响，滴答滴答的透人心凉，而后感觉有人托起了自己后颈，一股清凉却又略带苦味的水慢慢的流入喉咙。在经历了长时间的奔波劳苦，感受到着甘霖，牧云急切的不由凑近些，却因喝的太急被呛到了。
　　睁开眼，只来得及看到那转身离去的裙角。

　　不大的小屋，屋内仅有一方木桌，几张条凳和自己身下的床榻，屋子的一角堆置着写陶罐，床的位置正对着房门，透过敞开的门户，外面的映日荷塘。
　　牧云起身坐起，适时那粉色的衣裙从门口走进。
　　女孩见他那呆呆的样子“嗤”的一声不由的笑了，走过来将手中的茶碗搁在桌上，“只是有些中暑吧，你是从外乡来的吧？”
　　“恩......”牧云迷迷糊糊的应着，信！忽然想起了什么，慌张的四处找了找，却不见那重要的信囊，飞快的跳下床冲出门去，绝地正站在屋外的水塘边，但是脖颈上却不见了那个布包。
　　糟了！牧云脸色刷白，整个人仿佛掉进了冰窖。
　　“你.....是找那个东西么？”跟出来的女孩伸手指向房门口那棵枯树。
　　抬头望去，果然在最低的一根树枝上挂着一个小包裹正轻轻摇摆。“因为掉进水里湿了，不过应该快干了吧。”
　　松了一口气，并步快速起身跃起取下信囊，打开翻整下，好在军情都另有油质包裹，遇水不湿，只是有几封信函不免沾水化开了。
　　若是有笔墨能重新誊写一份便好了，牧云思量着，回身正要向人道谢这才仔细的看清了面前人的样：同自己年纪相当的女孩，在发间簪有朵盛开的堇色莲花，淡粉色的小罩衫，如莲花花瓣般的裙衣，配上腰间浅色的腰封上系着的湖绿的丝带，宛如水中的莲花般纯美。
　　“村长家倒是有副笔墨，”像是看明了牧云的心思，女孩开口，“我们不妨去借来。”
　　“那就劳烦姑娘了，”牧云作揖，“敢问姑娘芳名？”
　　如莲般的女孩笑盈盈的指向水岸边一朵半开的莲花，“莲，我叫莲。”
　　牧云坐在桌旁慢慢的誊写着信笺，莲则蹲在一旁扇着小扇不知在炉上炖着什么，此时屋外已是夕阳垂暮。
　　暂搁下下揉了揉手腕，撇眼看到一边的女孩忽然想起了还在应龙湖时母亲也是这般为自己和父亲操劳
　　在父亲随天机营出征后不久，应龙湖也受到了幽州魔气的侵蚀，在将母亲送往九黎安置之后，他便独自一人回到这大荒担负起听雨阁信使职责，一边找寻找父亲的行踪......
　　“周围都是妖魔，物资匮乏，也不能太讲究，只能这样了......”一碗莲子粥暖暖的冒着热气递来。
　　牧云双手接过，莲站在一边低头好奇的看着那苍劲有力笔法，“这就是你们的书信？”
　　“恩，”牧云小心的将纸挪开，以免再次被弄花。
　　“可惜我不会呢。”女孩惭惭的开口有些不好意思。
　　将誊写好的信收好，另取过几张纸放在自己的面前，“不妨让我来交你啊。”
　　握着笔的手，娇柔细嫩，小心的握着莲的手在纸上慢慢的画下一个字，“这是你的。”牧云想了想又另外写下两个字，“这是我的。”
　　莲看了看有偏着头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牧云看着女孩的侧脸，他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这个相识不到一日的女孩了。但是军情不容延误，明日一早他必须离开。
　　只是......今夜，只要今夜就好......

　　“世人都只知江南桃溪娇红烂漫惹衣香，却少有人知映日荷塘碧波连天映日红。”说这话的时候女孩正挽着衣袖做着藕香膏，那一块块的如雪白，香如蜜的香膏就连绝地也忍不住的探头探脑。
　　笑着将凉好成型的糕点小心的装好，牧云也正好收拾好行囊出来。
　　“可我就觉得这比桃溪好，你想莲心清火可用来制药，莲子可以入羹，还有莲藕也可食。”牧云想了想说。
　　听他这么一说，莲笑开了，佯装恼怒的开口，“看来昨日尽让你吃好的了。”
　　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牧云接过女孩递来的食盒同信囊一起系在马背上，翻身上马刚走出几步即刻策马回身。
　　“莲，跟我走吧。”俯身向女孩伸出手，“妖魔围困这荷塘若是没有援军根本撑不了几日，让我带你走吧！”
　　女孩没有动，“不，我不能离开这里。”她摘下发髻上的莲花放进牧云的手心，“但是我会一直在这里，在这里，等你回来。”
　　收起那花枝，牧云知道没有办法说动她，“好。莲，你等我，牧云一定回来。”转身策马往东奔去。

　　只是这一去，至到战乱结束之前牧云都没有能再回映日荷塘。

　　大荒的军号日益嘹亮，战鼓愈发急促，在决战的最后时候只要是能拿得动刀剑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被编制进了军队，何况牧云还是弈剑门下的弟子，除了斩妖卫道之外还有夺回师门的重任。
　　从江南到雷泽，在从雷泽到中原，战火下的少年早已褪去了青涩，几番战功下来在同龄的军友中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在军营中时常也不乏跑来暗送芳心的女孩。而牧云永远都只是笑着谢绝而后在没有人的角落摸出那支映日莲花静静的看着怀念在荷塘的那段时日。
　　“莲，我会去找你，一定回去。”

　　而等到太古铜门再次被封起闭合，已是数年之后。
　　待牧云回到荷塘，迎接他的是一池的映日红莲，他牵着绝地走过那修葺好的石桥，在村里转了几圈却没有见到莲，四下打听竟也没有人知道。而那老村长也早已故人已逝。
　　只是在村民的闲谈之中一个故事慢慢的清晰起来：

　　在战事的后期，王朝驻军组织过几次突围无奈妖魔军的守卫甚是严密，奈何没有突围的办法，而就在驻军决定最后一次强行突围的那日湖里里的莲花像是被试了法术一般的疯狂生长，碧绿的荷叶密密麻麻的拥色着整个荷塘，密集的让人以为可以踏上去直接走过。
　　而驻军正是借着这蔽天的荷叶埋伏在荷塘中，对着岸边的妖魔军驻地发动攻击，一举夺回了荷塘的控制权。
　　但是在胜利后的第二天，又不知是什么原因满池的莲花就像是被火烧过一般在一瞬间全都枯萎了，只留下满池的残叶枯枝。就连一直生长在映日荷塘在老者们也解释不了这奇怪的想象。
　　只是在反攻的前夜，荷塘边有人隐约听到一首曲子，看到一个身着粉色荷裙的少女坐着莲桶慢慢的划向湖塘深处。

　　牧云慢慢的走到河岸边，跟在身后的绝也不再是那匹简单的小红马，头部和四足装饰上了护甲，火红色的毛发如红莲业火，四蹄踏过在地面烙下点点焦红。
　　妖魔退去的江南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风吹过湖面，一池的荷叶托举着荷花缓缓随风而动。一群活泼的少女划着莲桶穿梭于碧波之间，耳边传来清脆的歌谣：“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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