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環艳谈

　　睨睨失了魂似的，慢慢踱回房间，才进门，便被人迎面牢牢抱住，荆儿娇嫩的嗓子欢快如鸟儿，“睨睨！我想死你了！”
　　她长大了，又高了些，容貌更出色，立在睨睨身旁形容相仿，却又更秀雅婉约，已经是个大姑娘了，睨睨顺手搂了她，却只觉得心酸，方才淋的雨水全似堵在胸膛里，哭不出来。
　　“睨睨！”九娘的气色很好，似乎胖了些，因此更显得年轻，依旧眉眼凌厉，里头混杂了心事。“你来，我有话要问你。”
　　睨睨当然知道她要问什么，一进门便自己说：“我知道九娘从来不喜欢我，嫌我不懂事爱惹祸，景兰亭这事便是由我而起，连累到大家有家不能回，我其实在心里也常恨自己不争气，这次回来就是想弥补过错，
　　求九娘听我一次，让我自己把事情了结掉。”
　　她虽说得诚恳，九娘岂是个眼里容得了沙子的人，现编的谎话也骗不过去，当下也不戳穿她，娓娓道，“沈大年向我来讨你时，我就知道沈家大限已到，你父亲当年也嘱咐过我，睨睨的脾气注定一生多灾多难，他要我等你年纪大了，千万找一户忠厚的读书人家配亲，非得平平安安在小地方过日子才行。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竟然碰到景兰亭横插一杠，把你的拗筋挑出来，现在连我也管不住你了，你爱做什么就去做，不用向人解释。”
　　“九娘可是还在生气？想你一直不肯告诉景兰亭蒋捷的事情，也是出于关心保护我，以前我不知好歹，还当你和沈大年勾结起来，说出许多混话伤你的心，真正是我的不对，今天就当是赔罪来了，请你原谅。”一边说，一边已含泪跪下去，磕了几个头。
　　九娘沉默良久，“睨睨，我并没你想像的那么好，之所以不告诉景兰亭有我自己的道理，你其实是个极其果断强干的人，和荆儿完全不同，从不需要别人的保护，我自然也不会插手你的事情。”
　　“是，我确实没有能力照顾荆儿，以后还请九娘继续保护她。”
　　“好。”
　　话说得倒也干脆，睨睨知道九娘向来不喜欢她，像两只兽，本能地看到对方的危险之处，因此不需要相互同情。只是这次她似乎有些犹豫。
　　“求九娘听我句实话，荻花洲不是长久之所，以后大家还是要另觅出路。”睨睨自行李里取了只小包裹，“这是一年来蔡夫人陆续赏我的金银首饰，虽然不很多，也足够置所房子做些小生意，荆儿年级大了，日后自然要嫁人的，九娘是个能干的人，只要换个地方，还可以把清露坊办起来，以后若是遇到稳妥的人，终究也是个依靠。”
　　“唉，你都替我们想好了？睨睨，这一年你究竟遇到些什么事，怎么变得如此陌生？”九娘把包裹接过去，虽然一直不喜她的固执倔强，到底把心肠软了三分，道，“别怪九娘多嘴，人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子总要温柔淳厚些才是福气，一味争强好胜迟早要吃亏的，你说，是不是？”
　　“是，九娘说得很对。”她说，声音难得的温婉轻柔，听在九娘耳里只觉得诡异，不由用力看她一眼， “真听进去了？”
　　“嗯。”她用力道。
　　“唉，你这孩子。”九娘知道劝不住她，尤其跟了蔡夫人以后，表面功夫学得精了，脾气却是愈加固执，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唯有长叹一声，“你呀，好自为知吧。”

　　蔡夫人却是很满意，仿佛真是来荻花洲养老的，每天一清早，睨睨和云娘便陪她去园子里的莲花池旁喝茶，清风扑面时，睨睨甚至觉得她根本不舍得碰这个园子一草一木。
　　然而她撇着茶沫子轻轻说：“机关就在莲花池底下。”
　　两个女子微微侧目，全部感到不可思议，莲花池约占三亩地，虽然不算很大，可要在里头寻机关，无疑也是海底捞针一般，尤其是她们两个柔弱女子，一不会游水，二不会武功，简直是天方夜谭的笑话。
　　“夫人想让我们轮流下去摸机关？”两人都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不用那么难，每年到了夏季，因雨水不足，莲花池总会干涸几天，那时机关自己会显出来。”
　　“夫人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机关吗？”
　　“是一把锁，只有用景兰亭随身带的才能钥匙打开。”蔡夫人放了茶，对着睨睨一笑，“我教了你一年，就是等这一天。”
　　“是。”睨睨嘴上答应，心里却是一阵恍惚，准备了一年多，事到临头，居然很有些茫然，一抬头，又见婢女提来食盒，“公子命我们送些热汤给何姑娘怯寒。”
　　“想得真周到，多谢了。”云娘顺手接过来，把人打发走了，方扭头朝睨睨一笑，“情人眼里出西施，老话可是半点也不错，当初我瞧你虽然长得清秀，不过是中上之姿，想不到竟令景兰亭沉迷至此，真叫我不服气也不行。”
　　“我就知道你吃醋了？”蔡夫人看她一眼，“睨睨确实不如你美，景兰亭也曾与你有过一面之缘，到底没上心，可见情之一字，从来无头绪不讲理，不是容貌性情所能左右的。”
　　“什么情不情的，依我说呀，全是上辈子欠下的债！”云娘一撇嘴，“本来倒是没什么，可连夫人都向着她了，我可真要吃醋啦。”
　　“你有这功夫耍嘴皮子，还不如替我办些实事，景连忠身边的那个段立明可是个厉害角色，你有本事迷得住他吗？”
　　“哟，那个人呀？”云娘吐了吐舌头，笑起来，“刚搬进来的那天晚上就在园子里和他面对面撞着了，倒不是个银样蜡枪头，最懂女人心的。”
　　“他和你说了些什么？”不光是睨睨，蔡夫人也向她仔细看，“也别太大意了，反被人诓出话去。”
　　“也没说什么，可是夫人，有些人就算不说话，也是很有情有义的呢。”她嫣然而笑，瞟了睨睨一眼，“什么时候我也学学这个本事，把东西全埋在肚子里，说不定男人反而更喜欢，也未可知呢。”
　　睨睨被她瞟得心惊肉跳，总觉得话里有话，怀疑是被偷听了壁角，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低下头看着脚尖。蔡夫人早把她们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怎么会漏了半分异相，顿时长眉一挑，瞪眼，“你不会好好说话吗？一听这股子酸味便是成不了大器的。”
　　又转头去看睨睨，脸上微笑，眼里却半分笑意也没有，体贴道：“对了，我记得当初咱们约定的是，你帮我完成心愿，我也要助你遇见心上人，那人是谁？现在在哪里？”
　　睨睨知道再也瞒不过她，一狠心，“不用找了，那人就是段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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