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雪·逐风

　　17
　　翌日。
　　这已经是韩风和许庭月被困钟楼的第三天了。
　　在幸福的昨夜，她已经真正成为了他的妻子——这是她看见他第一眼时，就开始存在的愿望。
　　“风……”她在他怀中轻声呢喃，“我们不能逃出去吗？”
　　他拥紧了她：“我们中的不仅有‘咒蛊毒’，还有修罗医师修炼到顶级后所会的‘七大毒蛊’。这八种毒加在一起，就是原来的下毒者也不大可能完全解除，因此，我们现在是根本不可能逃脱……只要有一个人守在下面，就完全不可能。”
　　许庭月嫣然一笑：“可是不要紧，在这里，只要有你我就够了。”韩风还给她一个风采翩翩的笑，抬头望着钟楼窗外，只见几缕清风伴着朵朵白云，在蓝天中飘过。
　　这般景色，在平常也是不易看到的；但他们被困于此高楼，却得以观此美景。

　　钟楼底层隐隐传来人声，像是雷迅与谁在对话。韩风与许庭月都听过南蛮儿的声音，尖细而妩媚，但这个声音却是幽雅而清淡的。
　　韩风脸色一变——这是多么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尽管已经好久没有听过一次，可是他一直把那清幽的声音记在心里。……是她！
　　许庭月却未留意到他，而是仔细倾听着下面的动静：“风，来人似乎是来救我们的……”
　　说着，一阵眩目的光华从钟楼底层冒起，穿越了墙壁，使整座钟楼都充满了圣洁的光芒。
　　他再也坐不住了：“月，我们下去！”

　　从钟楼顶层到底层的路上并没有什么阻碍，因为韩风和许庭月中了剧毒，不能轻举妄动，所以雷迅和南蛮儿只是轮流看守，直到他们交出离影疾风刺。
　　他不顾自己中毒后身体虚弱，而是不断地往下奔去，因为真正令他魂萦梦牵的人就在下面，很快就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可惜，他第一眼看到的仍然是她一个模糊的背影。接着，是瘫倒在地的雷迅。
　　接着，许庭月也奔了下来，看到如此情景，先是愣然，再是喜悦：“太好了……”对着一旁的宁织雪，“谢谢姐姐……”
　　宁织雪冷冷地道：“不用谢我！”话声中完全没有了以前娴雅温柔的感觉。
　　若在以前，韩风也许比她要冷的多，可是许庭月看到的只有他温文尔雅的一面。在她听到宁织雪这句不近人情的话时，她身子一颤，眼神中有着被轻视的愤怒。
　　宁织雪高傲地抬起头：“你们走！”韩风不答，许庭月却用从未有过的气愤语气开口了：“风，我们走！”
　　韩风跟着许庭月往门外走去，看着她孤独的身影，颇有种去关怀她几句的冲动，可是他没有这样，而是任由跟着许庭月走了出去。
　　“紫河歇……”他感到体力一下子恢复了，正是他同样熟悉而又陌生的魔法。
　　他呆住了，不顾许庭月的神情，而是缓慢地转过身，又一步步走回钟楼。
　　“风？”她惊呼，“你……怎么了？”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看见一个迅捷的身影从身边窜过，直奔钟楼。他警觉起来，叫道：“月！”接着再次跑了回去。
　　他身上的毒素之一“万蛊缠身”还没有完全解除，跑的很慢，因此当他看到钟楼大厅时，南蛮儿已经扶起了雷迅，而宁织雪却扶着墙壁摇摇欲坠。
　　他看见了南蛮儿充满恨意的眼光，“血血横食！”接着，他看见了宁织雪迷乱的眼神，颤抖的身躯……
　　“住手！”
　　南蛮儿一心都在雷迅身上，居然没有醒觉还有人在她身边。她微微一慌，随即就安定下来，认出了韩风，那个曾经被她和雷迅所擒的人。
　　南蛮儿知道现在的韩风是不可能轻易击中她的，干脆不加躲避，“万邪毒降！”霎时间，万毒辅以恶鬼尽出，袭向本就虚弱的宁织雪。
　　“别……”韩风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以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万毒恶鬼的袭击，但是万千邪毒却像一张网，把他狠狠地裹住了……
　　在“魂神飞离”、“气淤弱体”、“万痛聚身”三大毒蛊的恶化作用下，他是伤上加伤，再也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就此滑倒在宁织雪的身畔。
　　“……倒转阴阳！……尽灭暗道！”是许庭月使出了阴阳师的绝招，趁雷迅和南蛮儿不防时将他们都击昏了过去。
　　“风！你怎么了？”她拥着他冰凉的身体，“你醒一醒……”
　　“你走开……我来治疗他！”宁织雪淡淡地道。许庭月抬头，看着她那毫无表情的脸，突然明白了：“你……你就是宁织雪？莲儿的师傅？”
　　宁织雪已经不容置疑地扶起了韩风的身躯：“无须多问。”

　　凌水港的一间平房中。
　　韩风的脸色依旧苍白，宁织雪却似不在乎般，自顾自地走出房外，让许庭月去陪着韩风。
　　许庭月呆呆地挽着韩风的手——她感到他和宁织雪的关系不一般。即使他不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但也不会轻易为了一个人付出自己的性命。她幽幽地望着他，在他的额上印下一个吻。
　　她轻轻地道：“风，你爱的是我，我希望这是真的。”
　　夕阳时的凌水港，更有一种寂寥的感觉。

　　18
　　这是宁织雪来到凌水港的第三天。
　　前两天，在海边她努力平抚自己的心情，可是她真正的感情，却如磐石般坚硬，终于冲破了她封锁的心房，令她不能自制地继续为韩风做出了付出……

　　一开始，宁织雪自称是阴阳师，就起到了震慑的作用，果然，在雷迅不防之下，她一击得手，光与暗两种魔法的持续攻击耗尽了他的体力。
　　“天罚幻光”所产生的强烈光线充斥了整座钟楼，在顶层的韩风与许庭月想必也看到了。很快，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响，先下来的是他，韩风。
　　他在她身后停住了脚步，仿佛在凝视着她，这令她很不自在。他不是早已有了所爱的人了吗？
　　接着下来的是她，许庭月。她看到如此情景后愣了一下，随即又惊又喜：“太好了……谢谢姐姐……”
　　宁织雪听到她的道谢，没来由地，竟有些厌烦的情绪：“不用谢我！”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觉得惊讶：这是怎么了？一向是娴雅温柔的她为何会对许庭月说出如此无礼的话……
　　她又不由得想到了韩风——她对许庭月如此，他会怎么想？会愤怒地为他所爱的人开口吗？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酸楚，本似无情的话却有着无尽的疲倦：“你们走……”她不愿意再与他留在一起，就让他们走吧，剩下来的危险，就由自己来承担吧……
　　不出她所料，果然有一人不悦：“风，我们走！”是许庭月愤怒的声音。
　　宁织雪静静地站着，看着他机械地被许庭月拉走。他们的样子是多么虚弱啊……一定是中了那修罗医师南蛮儿的蛊毒吧？
　　她高傲的身影颤抖了几下，用苍白的唇吟唱着咒文：“紫河歇……”
　　也许她真的有点偏心吧，治疗的魔法只落到了他的身上，他的体力应该是恢复了，可是他却触电似地呆住了。他一步步地走了回去——往钟楼的方向走了回去……
　　她却没看到这一幕，她已经黯然地转过身，对着墙壁，暗暗流下了晶莹的泪。她单薄的肩膀簌簌地抖动着，像是要把过去的无数悲伤的发泄出来。

　　“咒蛊毒！”
　　出于药师的本能，她急忙躲闪，可还是躲避不了暗魔法的袭击。她的体力在不停地流失，全身布满了空虚的感觉……
　　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南蛮儿回来了。经过刚才与雷迅的消耗战，她的法力所剩不多，必须尽量地节省，便当机立断地给自己服了“续命汤”，再对南蛮儿击出了“追月之惧”。
　　“追月之惧”的效果延缓了一下南蛮儿的攻击，南蛮儿退后两步，扶起了昏迷的雷迅。
　　“天罚幻光！”
　　“血血横食！”
　　光与暗交织在一起，可是蛊毒所产生的迷雾还是遮住了光，袭到了宁织雪身上。中“血血横食”者，眼里尽是幻象，待幻觉解除时已经受了毒蛊虫的连续十击，多半已经不省人事了。
　　但直到毒蛊虫渐渐化成飞灰时，宁织雪虽然非常虚弱，但还没有倒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糟了……”南蛮儿马上意识到这是药师的保命魔法“神药无敌”的效果。而宁织雪刚才尽力发出的“天罚幻光”也让南蛮儿受了一些伤。看着宁织雪又举起雪影之杖，南蛮儿的法力也不多了，不由得一阵惊慌……
　　“住手！”南蛮儿被这叫声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原来是曾被自己所擒的二人中的韩风。她心下寻思：“我在他们二人身上下了八种毒蛊，以他现在的状态，是绝对不可能打到我的，我还是快点解决了那个女的为妙。”于是再不假思索，“万邪毒降！”
　　“万邪毒降”这个魔法威力虽然不及“血血横食”，但速度之快，绝对能将几欲倒地的宁织雪击倒。不料——
　　韩风居然拼死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南蛮儿的攻击。
　　本来就身中剧毒的他，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如纸，随即身子晃了几下，软软地摔在了地上。
　　“……倒转阴阳！……尽灭暗道！”是许庭月使出了阴阳师的绝招。雷迅本来就昏迷不醒，南蛮儿在中了两个光魔法以后也挡不住如此强猛的攻击，瘫倒在雷迅旁边。
　　“风！你怎么了？”许庭月拥着韩风冰凉的身体，“你醒一醒……”那亲昵的样子看得宁织雪一阵心酸，不由自主地道：“你走开……我来治疗他！”
　　许庭月抬起了头，用一种疑问的眼光看着她：“你……你就是宁织雪？莲儿的师傅？”她扶起韩风，淡然道：“无须多问。”

　　她已经竭尽心智，却还不能完全解除他身上的毒素。八大毒蛊再加上“万邪毒降”……她不寒而栗。
　　她走出了那间凌水港的平房，让许庭月进去照顾着韩风，自己则到另一间屋子里，闭上眼睛，拟着能为他解毒的药方……
　　“雪！我终于找到你了！”宁织雪一惊，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李湖善解人意的脸庞。
　　看到李湖，她又想起李纶那天的行为，难得的喜悦马上无影无踪，只是倦倦地应了一声。
　　李湖柔声道：“纶儿他那天是冒失了点，我在这里代他说声不是了……他跟你说，希望以后还能做你永远的兄长，仅此而已。”宁织雪淡淡地点了点头。
　　李湖抚着她柔软的长发：“雪，你憔悴了很多……你看，瘦了那么多，衣服像宽了一大圈似的……”她拿出一柄精致的象牙梳子，解开她发上的珠饰，为她梳起发来。
　　梳着梳着，李湖忽然惊呼一声，手也颤抖起来：“雪……你……”宁织雪一呆，走到屋侧的一面西洋镜前，愣了好久，才怔怔地流下泪来——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凄凉的低吟伴着泪珠一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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