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空

　　当时怀疑过绝尘为何如此轻易就放我还俗，照他的态度看来，此中必有他能掌握的因素在内无疑。
　　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因素不是在我身上，而是在织音身上。

　　“究竟她出了什么事？”
　　我慢慢冷静了下来，看了看掠虎，又看了看绝尘，看谁先开口。
　　很可惜，两人都是喜欢板着扑克脸耍酷的闷骚个性，除了增加了些许低气压，也没见他们有什么行动。
　　于是乎，我耸肩笑笑：“看来也没我什么事，你们自便。”
　　话毕，就转身打算离开。
　　掠虎的手却在这时搭上我的肩：“长空你——”
　　我回头，轻声笑道：“我怎么？希望我怎么？我该怎么？”
　　生平最见不得人伪善。虚伪是一回事，伪善却又是另一回事。虚伪是用来自我保护的一层假面具，伪善则可称作是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当婊子立牌坊，那厢还有仁义道德了！
　　这两人虽一妖一僧，可看来也是一路货色，正经装着自己表面的光辉冷酷形象，只管着牺牲其他东西，只要自己的目的达到，冷血得送出亲娘怕也是做得出来的！一个个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苦衷”，合计着，就我一无苦无衷之辈，活该被你们算计！
　　好啊，你们不想说，老子也懒得多问，问了，还得管不是？索性什么都不知道最好，不知者无罪，只要假装不知道，一样无罪。
　　我问出这一串话来的时候，掠虎愣了愣，没有接话。
　　倒是绝尘开了口，道：“怎么？如今不愿意救她了？”
　　我向他望去，见到一个复杂的神情。
　　我笑道：“他人命运，与我何干？”

　　悟了十八年，如果还悟不出这么个道理，那我也就真的白活了。
　　本是如此，自己没有什么本事，就别装B，有时间充那个胖子，别人也就当你二愣子。
　　被利用得还不够惨么？
　　花了十七年零九个月的时间去欺骗自己，却在一天被一个孩子道破了事实。

　　我习惯叫他孩子，尽管他只小了我两岁。
　　明明才十六岁的孩子，却背负了几乎所有的罪虐与爱恨。
　　我母亲很早死了，我连样子都记得模糊，因而，不能想象被母亲谋杀的滋味。
　　他却是轻松地说出那些话来，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真他妈是个怪异到恐怖的小孩。
　　而当他说出，我从头到尾，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时候，我给了他一耳刮子。
　　他也只是捂着脸笑笑，仿佛预料到我之后会做出那么疯狂的事情……
　　——从那之后，再也不把自己当上帝。
　　我不是神，我救不了任何人。
　　而且这件事情本身……就不必说“抱歉”。

　　所以，我不抱歉。
　　加之我根本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更加更加……不必有负罪感。

　　掠虎伸手要抓我的衣襟，怒吼道：“你！”
　　我闪身避过。歪头看着他。说道：“与我何干？你们既然知道我没有了从前的记忆，又何必拿从前的关系来要挟我？”
　　掠虎皱起眉：“你认为这是要挟？你认为不该去救织音？！”
　　我不置可否。
　　掠虎瞪大了双眼：“我们救过你！”
　　不错，这也是个要挟的好理由。
　　我张开双臂：“那么，大可把我的命要回去好了。”
　　老子人渣老子承认，不过与其过回受威胁受限制的生活，倒真不如死了痛快。何况——我敢说，他根本不能杀我。

　　掠虎的拳头眼看就要挨到我的脸，却突然停在了半分处。
　　我瞥眼，绝尘单手抓住了掠虎的手腕。
　　明明那么大的拳风……掠虎是以蛮劲著称的，果然绝尘是个绝对厉害的角色。
　　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有些紧张地问道：“你想怎么样？”
　　绝尘并没有看着我，而是对掠虎说：“让他走……如果他想走。”
　　掠虎惊讶道：“那织音呢？！”
　　绝尘道：“天意如此。”
　　我拧起眉，看着诡异二人组许久，掠虎一直在瞪着我，眼睛已经变得血红，而绝尘始终没有看我，只紧紧抓住掠虎的手不让他动弹。
　　明明是他算计好要我自投罗网的不是吗？
　　这次却又是要放我走？
　　我往后退着，视线没有离开过绝尘的身影。
　　然后转身推开门，不分东南西北，拔腿就跑。

　　逃吧。
　　不能面对的时候就逃好了。

　　告诉我这话的小孩……此时就在我面前。

　　城门外面那个衣衫褴褛的人，虽然发型和衣着上有所改变……但是……分明就是那个孩子无疑！
　　我想穿过人群去，却被士兵挡在一旁，只有看着他和另一个男子进入一顶小轿之中，轿子从我面前过去，我想喊他的名字，喊了几声，却屡屡被旁边的呼声压了过去。
　　我问了旁边一人：“轿子里的是谁？”
　　问了三遍他才听清，大声回答我：“当今太子！”

　　我望着轿子渐渐远去，路人也慢慢散去，心里禁不住的疑惑。

　　“司情童子。”
　　一个幽然的声音在后方响起，又惹得我一阵鸡皮疙瘩。
　　回过头去给了那家伙一记白眼，我没好气地说道：“紫萱你就不能正常点说话吗？还有，下次别这么神出鬼没好不好？”
　　紫萱眨了两下眼，神秘地笑道：“我是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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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忘了这码事……
　　佯咳了两声，我问道：“你白天出来没事的？还有，你昨晚跑哪儿吓人去了？”
　　紫萱垂下长长的睫毛，半天说了句：“忘了。”
　　我正欲给予无穷的鄙视时，她又说道：“只要是与我自身有关的事，我很少记得住的……”
　　嘎？
　　紫萱反问道：“你怎么会在此处？那两只妖精呢？”
　　我正要开口，她又抢了我的话茬：“哦，居然碰到了那个和尚。不过你离开他们是正确的。织音和你命格相冲，绝尘和你渊源过重，皆非良缘，早早断了反而好。”
　　如是说了一堆，我愈发想将此鬼踢飞到九霄云外去……
　　丫的！您老能够看穿还问我干嘛？！
　　纯粹找抽么！

　　“知道附近有什么吃住不用钱的地方么？”
　　我觉得紫萱这只鬼唯一有用的地方就是可以做节能型GPRS。
　　紫萱道：“记得这里有位大善人，最乐接待出家人，你沿街问问便可。”
　　我瞪她：“老子还俗了哈！”
　　紫萱道：“那位大善人只愿接待出家人。”
　　我重复道：“老子还俗了！”
　　紫萱道：“一般凡夫俗子他是不甚放在眼里的，单单对出家人尤为热情。”
　　我无奈道：“老子……算了……老子当几天和尚……”
　　紫萱点点头，道：“没其他事我就先回了。”
　　我诧异：“回哪儿？”
　　紫萱道：“当然是洞里了。”
　　我问道：“究竟为何你要一直留在那里？”
　　紫萱愣了愣，表情堆满了困惑，低声道：“对啊……为什么我要留在那儿？”
　　……算了算了……又是与你自个儿有关的事，又都忘了是吧？
　　我摆摆手：“去吧去吧。”
　　赶苍蝇般。

　　然后问了几个路人，总算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季西城苏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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