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ayers]天若有情

　　瓦尔是被酒友拉去舞会的。

　　一走进门，伙伴们就散去自寻其乐，留下古代龙怀着迷惘东张西望。

　　他看见众星捧月一般，大部分宾客围在一位穿着纱裙的女性身边。

　　从服务生口中得知，原来那是租下夜莺花园的主人。据说她很少真正走下舞池，但非常热衷于举办舞会。近年来女主人正在周游世界，每个月在不同城镇召集陌生人跳舞——而所谓的最近几年究竟是多少年，谁也说不清楚。因为她的仆人不断更换，甚至无人知晓她的大约岁数。

　　对于女郎的来历，社交界流传着一百零一种版本。过量的说法也就等于没有说法。但是她显而易见的美丽和可想而知的财富，足以让青年男女倾慕不已。总而言之，今晚的花园有无限供应的香槟，有悠扬悦耳的音乐，还有漂亮奔放的侍女——有了这些还不够吗？

　　站在瓦尔的位置望过去，只能看到华服云裳的隐约一角；偶尔金色的发丝在水晶灯下一闪，又一闪。

　　他稳重地走过去，心跳怦怦。

　　“您好，陌生的老先生。”

　　主人和善地说，并且把手伸出来请他亲吻。

　　一旦靠近，面目就看得分明：果然是风华正茂的美女，笑容格外亲切迷人。然而，她不是菲利亚！瓦尔几乎是痛心地想，为什么自己刚才会以为心上人在这里？是因为自己记忆中的菲菲，一直等待着穿上那条舞裙？

　　“失礼了！”

　　他推开矜贵的手，转身离开大厅。

　　游乐中的青年会原谅老头的任性的。

　　园中的清新空气让他精神一振。此刻星光明朗，正适合欣赏恋人的倩影。他从怀中取出卷轴。画像可以遂心如意控制尺寸，真是巧妙的法术——不算艰深，却异常体贴。随着岁月的流逝，瓦尔对那个署名X的神秘魔法师产生了由衷的钦佩。现在他已经研究出颜料来自模特儿的鲜血，知道有一种难以描述的诡异关系链接着恋人和她的肖像。遗憾的是，对于这种联系的诀窍，他一直不得要领。

　　掌握了诀窍，一定能凭借画像找到本人。

　　“我不会气馁。你还爱我，我知道。”

　　他轻轻描画着画中人斑白的两鬓，自言自语。

　　同他一样，画上的人正在日益衰老。

　　这个现象证明爱情依然存在。

　　古代龙陷入沉思时，一道劲风凌空扑下。

　　——身手比起壮年时期大不灵便，他险些被活活砸中。幸好勉强避了开去，否则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种折腾。

　　“混蛋！”

　　落在地面的危险物体爆发一声愤怒的斥责，把近在咫尺的瓦尔吓了一跳。原来这白花花的一团是个嗓音清脆的女孩，并不是什么暗器。因为没有接她一把，任由她摔倒，瓦尔有点惭愧，决心用沉默接受她的评语。

　　然而从黑暗中传来一个纤细的声音：

　　“你叫我放手，我才放手。你这么尊重你的意愿，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开骂？”

　　她嘴里的混蛋不是瓦尔，而是让她摔跤的同伴。

　　听那回话声带着一点委屈、一点哀怨、一点宠爱，假如不是看见女孩汗泠泠的面孔一下子涨得通红，假如不是看到来者出现时一脸恶作剧得逞的狡黠之色，瓦尔差点儿相信真是她无理取闹。

　　“首先，我会翻墙；其次，你拎起我的手势就像拎一头宠物；最后，你不顾我的抗议拎我到了半空却突然松手——这叫尊重我的意愿！”女孩猛地扯下鞋子掷向那人面门，“我受够了！每一场舞会都舍不得拉下，是因为我约了人，你害我弄脏了裙子。”

　　两个因为迟到而不得不翻墙的年轻人。是情侣？还是兄妹？舞鞋上有珠光在闪耀。瓦尔顿时呼吸一窒。他认出了这鞋，他为穿鞋的少女亲手系过缎带。

　　“菲利亚……菲菲？”

　　他想掩饰语音的颤抖。

　　但完全无法掩饰。

　　女孩侧过脸看他，显得十分惊奇。

　　仔细打量下来，她不会超过十六——瓦尔几乎失去了相认的勇气。

　　“是你。”

　　慢慢地，少女微笑起来，娇憨的神情被沉静替代了，

　　“瓦尔宝贝，是你——”

　　眼前的风景霎时模糊。

　　**********

　　少女梦呓似地说道：

　　“我终于穿上了跳舞的新衣裳，你也正好欠我一支约定的舞。但现在的你老得跳不动了，这可如何是好？”

　　瓦尔来到那个男人面前。后者正用一种很有兴趣的目光欣赏着恋人的重逢，却不作声。

　　“X君？”

　　彬彬有礼的答复：

　　“杰洛士·梅达利欧姆。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愿意为我画像么？”

　　从此往后，天长地久海枯石烂永葆青春享受爱情——多么理想。

　　“嗯，是举手之劳……”

　　声音有些迟疑。

　　菲利亚抬起头：“请求魔鬼帮忙，需要支付酬劳的。”

　　“魔鬼——唔，见鬼，我原本应该看得出来。不管了，杰洛士君，你想要什么？我什么代价都肯出。”

　　“我？我只是想在公干之余解一下闷而已。”

　　清秀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出不怀好意的一面，

　　“没有比你们的青春和衰老互相错位更有趣的局面了，何况造成这个局面还有我的一份功劳。你短暂的恶毒、她短暂的软弱，让两千年的煎熬等到如今的结局。毫无疑问，我拒绝援助你们。让龙族幸福不是我的义务。”

　　**********

　　“怎么办？”

　　“我已经疲倦了。”

　　“菲利亚！”

　　“命运的捉弄究竟怎样才能终止？不，我不愿意重蹈覆辙，开始瓦尔爷爷和菲菲的故事。无止尽而又渺茫的希望，只会让人加倍辛苦。撤销魔法，让我们一同老去——这也是一种美好生活吧。”

　　听起来很凄凉，但她是对的。这是最好的结局，因此瓦尔点了点头。

　　杰洛士告诉过她，画像销毁，衰老元素自然无处转移——法术也就破解。而自己动手消灭一幅画，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啊。

　　他握住两个角，她握住另外两角，轻轻一扯，画卷就四分五裂了，画布的质地居然出人意料的脆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颜料仿佛融化了似的，从画布上洇了开来。嫣红的色泽越来越浓烈，就像画中的女人淌出了致命的、大量的鲜血一样。她年年衰老下去，难道已经具备了生命的灵气？然而到了这种地步再修复肖像是不可能的了。

　　一地碎片中，瓦尔看见倒在血泊中的菲利亚：一具迅速枯萎直到成为老妪的尸体。如雷轰顶的惨剧让他的大脑混乱起来，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就在他长时间的怔忡中，血淋淋似的布片被风吹到一起，纠结在一起，层层叠叠堆在一起。最后，古代龙着手尝试整理碎片——发现它们凝聚成了新的画卷。

　　和原画相反，此刻背景是红色的了，雪白的线条勾出少女的轮廓。

　　尽管触目猩红，画布上却没有丝毫血的味道。即使用舌头去舔，也只能品尝到颜料的清新芬芳。

　　围绕在四周的、恐怖的血腥气，来自脚边的尸体。

　　——瓦尔的视线在尸体和肖像之间来回移动。

　　——在画上，笑容纯真表情勇敢的女孩，看起来不会超过十六岁。和魔鬼最初的作品完全一样。

　　[end]

　　FREETALK：
　　一副代替主人衰老的画像——这个法术你们喜欢吗？这可是唯美主义的典故哦！出自王尔德老兄的《道林的画像》，如果哪位朋友看过，就一定知道本文的结局。是的，偶承认自己喜欢折磨菲菲，而且喜欢通过杰洛士的手折磨菲菲，哈哈哈哈！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