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

　　那一日她睁开了眼，刺目的光芒让她闭了闭眼，才看清那个人的容貌。苍白的脸色，血红的唇，若有若无的呼吸微凉，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想唤他，vampire（吸血鬼）。
　　“……你是谁？”意外干涩的嗓音，似乎很久没喝过水一般。
　　那人脸上忽然有一种近乎无奈的莫名表情，片刻后，说道：“宏，我的名字。”清澈的嗓音，十分好听。
　　“哦……”仅此而已。
　　不知为何住在了这里，偌大的房子内只有他们两人，空空荡荡的，格外冷清。偶有几个人上门打扫，却也只是偶尔罢了。大多时间，他将自己关在房里，而她坐在窗边，对着窗外发呆。他有轻微的洁癖，将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又有一手好厨艺，不似她，能将菜烧成炭渣。喜欢牛奶，连带她都会给准备一杯。
　　大多数时候他们说话，只是偶然她一回头，正对上宏深沉的目光；碰到她的目光，又立刻转开。有些莫名其妙呢，她暗想。也许真的是vampire吧。
　　有一天她进入书房，蓦地想起了宏。片刻，她将有关吸血鬼的书翻开，默默看那些白纸黑字。
　　面色苍白，嘴唇血红，手脚冰凉，犹如寒冰。
　　很像啊，吸血鬼先生。不过……有喝牛奶的习惯吗？
　　心中略有些异样，微微笑了。

　　那一日他睁开双眼，通明的灯光因阴雨的昏暗而失了光彩。那个人坐在床沿，双手交握，望着地板。面色苍白，嘴唇血红，冰冷的望着前方。
　　微启双唇，他干涩的问：“你是谁？”
　　那人闭了闭眼，“虹。”
　　他无言，虹亦无言。
　　莫名的留了下来，或者说，未曾想过离开。他不言，虹亦不语。平静得如静止一般。大多数时间他们并不说话，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有时候有虹忽然走过来，看了他一眼。于是会意，默契而无声地打扫。
　　“为什么不雇佣人呢？这样大的房间。”有一次问过。虹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他嘴角抽了抽终于去打了个电话。虹依旧无言。
　　他便想，也许虹这一类，便是极少话的吧。纤细的手指划过书面，书上用极细的字体写着：吸血鬼生性冷漠。
　　夜晚，月光洒进了房间。坐在房内，在静静等待什么一般。
　　门轻轻开了，轻微地“吱”了一声。那个人走了过来，脚步很轻。
　　“虹？”他问道。
　　没有回音。虹似乎顿了一顿，继续走来，与他对视。
　　两人对视片刻，意识模糊了。他垂下了眼。

　　衣领间些许血迹，两人都有。醒来时，她半跪在地上，枕在宏身上，宏卧在床上。还真的是啊，吸血鬼先生。轻轻笑笑，正对上宏复杂的目光。她爬起身，向宏微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不喜欢这样？”宏突然开口。
　　“……”她转身看了看他，顿了片刻，说道，“是啊，不喜欢……”然后，她走了出去。
　　——自然也看不到宏眼中的落寞。

　　他看了看镜中颈间的咬痕，用立领衫掩住，走下了楼。虹依旧冷漠，淡然地放下餐盘。他向虹点了点头，坐在了长桌的另一端。
　　房内冷清而寂静。
　　虹不语，低头用餐。身边是一杯牛奶，很奇怪的组合。

　　食用人类食物后，饮用一杯牛奶，可减少吸血。注：代价为每月失忆一次。
　　这样啊。所以这样做。
　　轻轻笑了，抬起头，望向窗外。心中有些异样，轻微地不安呢……
　　很明媚的阳光啊，让人心生惧意，又令人向往。
　　以一个人类的血换掉全身血液，无限接近人类。
　　微皱眉，不安更甚。会这样做吗，宏？
　　站起身，随即一阵晕眩，又跌回了椅子，失去了知觉。最后一刻，暗暗想，如果宏想的话，那就这样吧。

　　原来虹想成为人类呢，才发现啊。自嘲地笑笑。书上说要喝牛奶，便准备了两杯。
　　“虹想成为人类吗，为什么？”他问。
　　虹平静的看他，“因为很喜欢阳光，很喜欢人类。”
　　平静的眸中有了片刻的光彩，多么动人。看在眼里，心突然一跳。
　　或许从那时，便做了这样的决定吧。

　　为了所爱之人，一切都可以放弃。

　　有些刺痛，睁开了眼。奇怪，连切到手指都不会痛的，为何会痛呢？为何属于“心”的位置，会这样痛呢？
　　第一眼看到了宏。他笑了，第一次这样微笑，在她面前，脸色却愈加苍白。宏的手腕上插着一根软管，另一头插在她身上。鲜红的血液带着暖暖的温度，以及记忆，流向她冰冷的身体。
　　她蓦地一震，忽然就明白了一切。惊恐地抬头看他，摇头想要阻止，却连一点力气都没有，颤抖得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不……”
　　宏抬起无力的手，抚上她的脸颊。终于体力不支，手掉了下去。宏微笑着，那样认真地看她。
　　“不要……”
　　唇上温润的触感，随后，宏倒了下去。
　　鲜红的颜色，从她脸上滑落，渐渐变淡，最终由血泪变为泪。无限接近人类的血族，终于学会了流泪。
　　感受着宏渐渐没了体温的身体，她泪如雨下。

　　她名为虹，吸血鬼，生活在人类中。那天她在阴雨天出门，却在门外看到了昏倒的他。她将他捡了回去，救了他，收留了他。
　　他很快发现了她的身份，却自愿提供血液，毫无怨言地，帮她收拾家、做饭。她看着他渐渐苍白的脸色，忽而就不忍，忽而就想成为人类。而他看着她，渐渐爱上了她。
　　喝牛奶使她每隔一个月便失忆一次，几度下来，她对他的第一句话永远是：“你是谁。”而他每次都会回答，“宏。”
　　未曾敢想，她能爱他，她却真的爱他。或许人与吸血鬼，真的无缘吧，以致最终失去。

　　未曾告诉你，因为你，而感到快乐；
　　未曾告诉你，想成为人类是因为你；
　　未曾告诉你，喜欢坐在窗边是因为可以看见你；
　　未曾告诉你，我爱你。
　　温热的泪顺着脸颊滑落，未曾告诉你，有了人心的吸血鬼不能永生。
　　一夜间，血流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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