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

　　我是一个妖怪，住在深山里的那种。我所住的山是去往天竺的必经之路——意思就是说，那个男妖都想吃、女妖都想嫁的唐三藏一定会带着他的人路过这里。

　　可是你在他的历险故事里不会看到有关我的记录，因为作为一个女的，我一点都不想嫁这种无聊的和尚；作为一个妖怪，我也不想吃他。

　　不是我无欲无求快成仙了，而是我对这一切真的没兴趣。什么长生不老，活着还不够累吗，还给自己加成无期徒刑？

　　在西边山下的镇上听说他们一行人快要走过来了，一路上正当防卫清除了不少吃人的家伙。有人就欢欣鼓舞了，说终于有高僧要来降妖除魔了，说山上那个妖怪得意不了多久了，说妖怪这东西就不干不净不该存在，说有多少多少人进山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说住在山上的人这下可安全了。。。。。。

　　呿，真嘈杂！

　　鄙视以讹传讹。用尾巴想也知道，要是真有那么多人被我留在山上，住得下吗。还是他们真的以为自己这个物种吃起来口感有多好？就跟他们都吃过似的。

　　我牵着小良的手绕过人群。

　　“他们说的妖怪真的是你吗？”小良睁着清澈的眼睛望着我。

　　我耸肩。

　　“其实。。。。是不是好像也没什麽关系！”他可爱地笑起来。

　　我忍不住抱了他一下，带着从集市上换来的应用之物，返回山上去。如果那些群情激愤的人知道了每个集都会来买卖东西的可爱女子就是他们说的妖怪，不知道会做何反应，呵呵，真是好笑！

　　不撒谎地说，小良真的是我拐带的人类，他当然比我岁数小——岁数方面没什么人比我大——他也许是十三四岁了吧，其实我不知道。他七八岁的时候到山上去拾柴，我发现他长得真的很可爱，就跟小动物一样，我就决定把他带回去当小宠物养。

　　这个问题是我们协商过的，小良他没有意见。因为我说我会每顿饭都让他吃饱，冬天不会让他穿破洞的衣服，不会让他一天到晚不停的干活，也一定不会狠命的打他，乖的话赶集的时候还给他买好东西——事实上我也是这样做的。他就很高兴的答应了。很和谐很简单吧？

　　和他一样的还有2个人、3只妖，大家都住在一起——我们在山上盖了小房子，每人一间，现在是七间。房子后面倒是连着一个曲折迂回深不可测的溶洞，可是除了消暑休闲平时谁也不在那常住。

　　大家在一起生活的相当和谐，妖们都叫我姐姐，人们都叫我主人。大家都不爱吃人，看见在山上迷路或者遇到困难的人，还都会出手去帮一下，毕竟我们的山上多一个冤魂也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所以山下的人们还有一种传说，说深山里隐藏着一群仙女仙子，专门救助被妖怪迷惑伤害的人。记得小猫把这个消息带回来的时候，大家都笑爆了，蛇把他的尾巴摇得哗哗响，狐狸伏在温纵身上扭得几乎闪了她的细腰，小良跳来跳去地叫“我是仙子，我们都是仙子啦”，就何路还镇定点，摇着折扇笑得不紧不慢，笑出来的全是嘲讽。

　　有些事真没法说清，我们要担负祸乱天下的妖怪、济世救人的仙子、和人们平等交易的山民三种角色，怎么觉得很累的反而是山下那些人们呢？何路和温纵就是觉得和他们一起太累了，才和我们住到一起的。

　　不管怎么说吧，唐三藏一行人如期而至了。

　　作为地主，我觉得可以招待他们一下。于是简单地吩咐，小猫和狐狸打扫屋子，小良去采野花什么的装饰一下我们的屋子，温纵和我去多准备些和尚可以吃的东西，比较文雅的蛇和何路去迎宾。

　　看着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忙起来，我觉得生活其实很让人满意。

　　叫蛇变化了跟着何路去迎宾是有理由的，以那个孙悟空的眼光，一定一眼就能认出蛇的本来面目，可一方面碍于唐三藏管制，另一方面碍于人类的何路，他一定不会伤害到蛇，这样可以在见大家之前给他们一个心理准备。

　　当大家都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时，远远地响起了蛇摇尾巴的声音。蛇变成人的的时候是没有尾巴的，可是一走路还是会有哗啦哗啦的声响，能传出去很远，这个声音我们听得很清楚，可是山下那些人一点也听不到。

　　听到他们回来了，大家都以人的摸样都从屋子里出来，很坦诚的迎接三藏一行人，礼貌的把他们让进屋里。

　　小猫和狐狸端上茶来，小良也赶忙摆出水果。

　　三藏一如听说的那样非常端庄非常有修养，人也长得白白净净相貌堂堂，难怪有女妖看上他。但他显然没认出我们当中有妖，虽然何路说孙悟空已经非常激动的告诉过他了。

　　孙悟空别着头一副不服不忿的样子，显然这么多妖在他眼前晃又不能打，让他有些不爽。

　　猪八戒倒是没什么心事，乐呵呵的大吃大喝，还趁狐狸奉茶的时候摸她纤细的手，结果被狐狸在猪手上留了一道血红的爪印。

　　沙悟净则低调的喝着茶，不时的跟何路、温纵还有蛇客气一两句。

　　我坐下来跟三藏聊天，很明显，他并不像人们形容的那样只是刻板窝囊并执着着就可以形容的，他很博学，当然主要是在佛学方面。

　　很快，我们谈到了这里的七个人，我微笑着问：“我们当中有妖，大师你知道吗？”

　　三藏愣了一下，犹豫道：“刚刚见到的时候悟空提到了，可你们。。。。。。”

　　我站起来，指着大家一一介绍：“和悟空玩的小孩叫小良，刚才去接你们的是何路，刚才出去了拿东西的是温纵，他们都是人。”

　　“你的意思是，其他的都是。。。？”

　　“没错，其他四个包括我都是妖。八戒纠缠的那个美女是狐狸，这个满身挂铃铛的可爱小女孩是小猫，很瘦的青衣男人是一条蛇。”

　　孙悟空突然跳起来叫道：“你们果然是妖怪！终于承认了！”

　　我很好笑的反问：“你不是妖么，猴王？”

　　“少废话，我是保我师父去西天拜佛求经的！”

　　“我们是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的。”

　　“就算在花果山老孙也不曾吃人！”

　　“我们也没吃过。不过几十年前闹饥荒的时候倒是有山下的人类易子而食或者分食路边饿殍。”

　　“那你抓这许多人在这里干什么？”

　　“我从来不强迫人留在这里。”

　　“主人没有抓我们，是大家一起住在这里！”小良跑过来抱住我，嘴里还含着一口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苹果。

　　我笑着拍拍他的头：“我不是说过，有客人在的时候要先给客人吃吗，快去拿个苹果给三藏法师。”

　　小良听话地跑去拿苹果。我的宠物多乖！

　　“大师，你愿意听听小良的事吗？还有你悟空？”

　　他们点点头。

　　我以一贯平稳的语气讲给他们听。

　　小良的娘死得很早。因为他爹酗酒，又常打娘和他，有一天晚上在当着他的面把他娘打成重伤，没过多久娘就死了。很快，他爹又娶回来一个后娘，比较报应的是，这个后娘比他爹还凶，他爹要是哪天在外面喝了酒就连家都不敢回。后娘对小良更凶，拾柴做饭洗衣扫屋所有的活都让他去做，每天找尽所有借口虐待他。这样，小良从被爹一个人虐待落入了更惨的境地。。。。。

　　小良拿着苹果跑回来，递给三藏和悟空。

　　我把他拽进怀里，掀起他的衣服露出满是伤痕的背。

　　小良笑着推开我的手，跑开了。

　　沉默了一下，我继续说：“我只是跟他说，我喜欢他，不虐待他，他就跟我来了。。。。。。别人也是。

　　“何路是个读书人，出身贫寒，完全凭借自己的才能参加了科举，却在刚刚涉足官场就被一群贪官设计，成了一个大案的替罪羊，差点丢掉性命，只是因为他没有家世背景，最容易陷害。

　　“温纵自幼习武，有一次遇到横行乡里的恶少强抢民女，他出手救下了女孩，被恶少怀恨，趁他不在家抢走了他的妹妹。温纵赶去要人，却发现自己唯一的妹妹已被逼死了，他愤怒之下打伤了恶少和众家丁。官府因此重判了他的罪，却只字不提恶少的罪行。”

　　说完这些，我闭上了嘴。

　　三藏双手合什念一声“阿弥陀佛”，良久感叹大唐盛世天下却仍有这样乌烟瘴气之地、目无王法之人。

　　我摇头笑笑。

　　“在下认为，与其混迹与那些污浊之中，倒不如效法古人采菊东篱隐居深山。”何路摇着纸扇笑道。

　　“整天看着那些无赖还不如和妖们住在一起省心！”温纵两只大手拍打着衣襟上的灰尘走进来，“姐，你说的布料我找出来了，已经给了狐狸了，她说明天早上一定能做出来。”

　　我笑着点点头，对三藏说：“刚才狐狸看到你们的僧衣很旧了，我们这正好还有一些布料，她说连夜给你们做几件衣服。”

　　“请你们一定接受～～”狐狸妖娆地笑道。

　　三藏刚要欠身称谢，却被突然冒头的蛇吓了一跳：“对了！刚才忘了说咝~~”天气冷的时候，他总是爱以蛇的原身形态钻进何路的衣服里，缠在人家身上取暖，想说话的时候就会突然从何路的领口里冒出来，以毒毒的语气说，“我是想说三藏法师啊，你徒弟识妖的本事人尽皆知，你怎么还不相信他呢？咝~~走了这一路，你有没有点提高啊？还有孙悟空你，见妖就打，你可也真好意思动手，打完了再说人家吃人，那不是死无对证随你怎么说就怎么算了嘛！咝~~像刚才我们去邀请你们那会你要是把我打死了你说你多缺德啊！”

　　何路顺手用折扇遮住蛇温文尔雅的客气道：“蛇口无遮拦，言语冒犯还请见谅。”

　　狐狸在一旁捂着嘴咯咯直笑。

　　小猫和小良手拉手跑进来，叫着：“我们把桌椅都摆好了，可以吃饭了！”

　　一听有饭吃，猪八戒第一个冲了过去。。。。。。

　　转天清晨，我们把三藏一行人送到了山口。

　　狐狸扭着曼妙的腰把连夜做好的新僧衣奉上，大家挥手告别。

　　等他们走出去几十步了，小良突然想起了什么，往前跑了几步对着他们的背影大喊：“悟空哥哥~~山下传说的仙子也是我们！妖真的可以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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