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音

　　成长总是这样孤单而乏味。
　　回想着丢弃的过去，一个人疲惫不堪的托着一大堆的回忆慢慢走，越走越远，走累了，偶尔回头，发现走过一路走过来的风景比现在的更加唯美动人，不禁失望起那时候无动于衷的错过。不禁开始为身边阴郁沉重的气氛而感到垂头丧气。

　　西江再次见到杨宝已经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那不过就是个意外。
　　西江知道她和杨宝之间的关系早在一年前就进入了决裂的状态，再次相遇，不过是因为共同好友麦子的一个疏忽大意。
　　西江不是没有想过在麦子的生日会上会遇到杨宝这样尴尬的事情，只是，杨宝早在一年前飞离了祖国奔向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大怀抱，杳无音讯了那么久，西江以为除了她以外，再也不可能会有人想起那个大大咧咧的神经质女生，而那个叫做杨宝的女生也再也不会出现在她们的面前了。
　　所以当西江纠结了很久并且断送了自我臆想推开KTV包厢时，生活的大狗血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泼洒的蠢蛋，一股脑的全数倒在了西江的身上。西江措手不及，被淋得彻彻底底。
　　消失了一年多的那个女生，依然那副乖巧甜美的模样坐在红色的沙发里，在众多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群之后，一个人抱着一杯果汁默默的看着屏幕上MV的画面。
　　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开了包厢的门，杨宝转过头，不咸不淡的对视，女生就淡淡的笑了起来。她放下手中的杯子，轻轻的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嘴巴动了动说了一句话，只是人群太嗨把声音完全湮没压下。
　　西江却还是像听到了般走过去，坐到了杨宝的身边。
　　一年多没有见到的好朋友，到了现在竟是两相无语。虽然坐在一起，靠得那么近，可是想要说的话说不出口又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话题，余下的只剩下沉默。
　　西江用眼角余光看了杨宝一样，杨宝蓄起了长发，自然的微卷，随意的把披散的头发夹在耳后，有几缕发垂在眼角边。光线的关系，眼睛到鼻子到嘴唇再到下巴的线条有着电影里所有精致女生一样柔美哀伤的线条，那样小蓝调的气质，于以前似乎有所改变又似乎一切都没有变。
　　是没有变吧。西江收回自己的目光想。最起码和她比起来没有称得上变化的东西。
　　西江低着头，放满零食啤酒的茶几玻璃上零碎的倒映着西江的脸。那是一张太过世俗的脸。当年年轻阳光的朝气全部被厚重的妆容所掩盖，一点也没有了以前的样子，就连眼睛也被美瞳假睫毛装饰得流露不出半点儿的情感。
　　太假的一张脸。
　　在杨宝的面前，假的就像一张面具。
　　想撕毁。
　　包厢里面的气氛很火热，压根儿无视了角落里西江和杨宝的存在。西江觉得太无聊，闷热的房间不免让人困意来袭，带着隐形眼镜干涩的眼，眨了几下，终于还是放弃似的缓慢闭上。意识在吵闹声中有点游离，迷迷糊糊的，似乎睡着了又似乎一直清醒。
　　西江最后是被麦子弄醒的。
　　西江揉着眼睛看到麦子有些脸红醉意的躲在她的怀里，手里捏着啤酒瓶乱晃，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大抵都是些要是不喝到挂就是乌龟王八蛋的话。西江无奈的把麦子乱晃的手抓住，肩上的东西随着动作的起伏而掉落了下来，西江低头，卡布其色的西装外套扎眼的落入了眼中。
　　毋庸置疑的。就是杨宝的。
　　西江盯着那件外套看了几秒钟的时间，也没有去把它捡起来，一把把麦子那个发酒疯的傻女人推开走出了包厢。
　　手表的指针指向三点钟的方向，城市繁华的街道在这个时间段寂寥到空空荡荡，橘黄色的路灯装点了黑夜的无光，一切因为清晰而变得更加的虚空。
　　夏天凌晨三点穿着短袖会觉得有点儿凉，西江摩挲了一下手臂从口袋里娴熟的掏出香烟含在嘴巴里，摸遍了全身上下的口袋也找不到打火机，正准备郁闷的丢掉嘴巴里面的香烟时，杨宝突然出现在了巷子口，露出一小半张脸。
　　“你也出来了么？”依然带着笑脸的说道。
　　“恩……是啊。”西江夹着烟的手一顿，随后找出烟盒把香烟重新装了回去，又把手在外套上蹭了蹭。“里面有点闷，想透透气。”
　　杨宝盯着西江看了一会儿，“看来大家感觉都一样。要不要一起散散步？”
　　西江想了想，点了点头。
　　重见后可以说的话，居然就剩下这么一些可悲无聊的句子了。
　　西江和杨宝并排走在一起，路灯把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西江忽然想到了以前，那时候四个女生，麦子、合子、她还有杨宝，就像所有学校里女生有着一个小小的组合，每天每天不务正业的想着逃课想着玩想着逛街想着花钱想着挥霍浪费青春，无忧无虑。那时候的她们，逃课被老师骂上网熬通宵花钱月月光唱K到天亮，活得无比潇洒。
　　那些过去，现在回想起来居然无比的依恋。
　　一切的改变都在毕业的那一天。
　　似乎是意识到了将要各奔东西的未来，一直藏匿着小小秘密的人终于不安的站了出来。
　　西江还记得那一天。
　　也是在这家KTV，四个女生毕业前的狂欢，开了包厢点了大堆大堆的啤酒，唱了大堆大堆没营养的口水歌。呼啦啦的喝，呼啦啦的唱。最后累了，一起倒在沙发上醉醺醺的睡，只有合子一个人拿着麦还固执的唱。
　　“我喜欢你在我脑海里
　　徘徊很久很久却从未离开过
　　好想要你走出梦一起生活
　　好想对你说靠近我 babe
　　就让我倒入你的怀
　　是否对你说相信我 babe
　　等待你看到未来
　　只有你出现那天……”
　　唱着唱着，合子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成了没有，只有那个背影挺得越发的直。
　　“我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就这样分开。”
　　那是合子沉默后开口的话，快要睡过去的三个人因为合子的这句话集体睁开了眼睛。但是她们看到的只有合子的背影，她握着麦，似乎很用力，像在努力克制什么感情的爆发一样。
　　“我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分开后就再也见不到。”
　　“我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就因为这样而各自重新开始另一段生活，各不所知彼此的安好。”
　　“所以，我觉得有些话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所以……麦子，我喜欢你……”
　　那天的气氛很怪异，大家狂欢的心情因为合子奇怪的话语而变得异常诡异。这样的告白选择在这样的时候说出来，西江想那时候的合子一定是很怕麦子的拒绝，很怕麦子拒绝后还要一直像没有发生过一样的坐回朋友。所以才会选择这样一个时候。
　　就像杨宝在回去的路上和西江说的那些话一样。
　　都是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是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抱着“也许她也和我一样有着喜欢的心情也说不定”的侥幸想法。
　　被拒绝也没有关系。反正都会离开的。
　　所以都离开了。
　　合子到了其他城市读书。杨宝去了国外留学。留下来的，只有西江和麦子。
　　说是散步，其实也只是漫无目的的走，没有聊天也没有眼神的交流，只有僵硬着身体在柏油马路上吹着徐徐的风。后来看到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杨宝走进去买矿泉水，西江站在外面等候。杨宝出来了，把其中一瓶矿泉水递给西江，西江接过来，两个人觉着这样也没有任何意义，便向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西江，我们的关系就只能这样可呢？”杨宝在回去的路上突然问西江。
　　凌晨的路上太安静，安静得西江没有听清楚杨宝的话，回头鼻音浓重的回了一句“恩？”
　　杨宝低下头，“没什么，其实我想说一切都过去了，我们没有必要为了过去的事情而纠结。那时候说出来的喜欢，你没必要当真。年少时总是容易把感情弄混……所以，还是朋友好么？”杨宝平静的说，声音没有一丝的起伏。
　　西江抿着嘴唇，有泛白的色泽，过了很久，西江才低低的恩了一声，算作是回答。
　　朋友么。西江呼出一口气。还做得回去么。
　　回到KTV该趴下的人都趴下了，麦子四仰八叉的滚在地上，喝得太醉，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拿着电话含糊的骂着人。西江走过去，麦子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西江险些和她撞在一起。
　　麦子摇晃着身体点歌，点完了之后拿着麦跟着音乐轻轻的唱了起来。
　　被扔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上，合子大笑搞怪的照片白茫茫的散发着光芒。
　　西江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安静的做到沙发里去。杨宝一直跟在她的身后，不知道为了什么，双手紧紧的抓着两边的裙子。
　　夜太深，带了一晚上隐形眼镜的眼睛干涩到几乎要被眼镜片戳瞎，西江难受得揉着眼睛，到了最后还是不舒服，干脆把眼镜直接从眼睛里面取了出来。还有黏在眼皮上的假睫毛。画在脸上的浓厚的妆也用湿了水的餐巾纸擦干净。
　　没有了粉底的遮盖，皮肤都在享受呼吸的微妙。
　　没有了粘腻妆容的西江靠在沙发里，就像出去前一样闭起了眼睛。
　　麦子五音不全的唱着萧敬腾的《好像对你说》，走音的歌，越听越悲哀。那些哽咽的声音，那些唱不全的字词。终于还是无可压抑含糊着唱出了破音。撕心裂肺。
　　“只有你出现那天
　　我们才会掉入爱
　　好像你出现那天那天
　　那天……”
　　飚不上去的高音，彻底的支离破碎，连带着大哭的声音一起迸发出来。西江微微睁开眼睛，麦子丢了麦，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得撕心裂肺。西江身边的杨宝也侧过头，即使房间的灯光昏暗得看不清人脸，但是西江还是看到了杨宝眼角闪烁的晶莹光芒。
　　那首歌。毕业分别时，最后的歌……
　　有人轻轻推开了包厢的门，四个人的故事，在这一刻，卷土重来。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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