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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该遗忘和不该记起
九天十地，无数神仙妖鬼。
而论风姿卓绝，法力通天，令众仙妖鬼臣服的，唯有昊天帝君。
……
人间繁华之都。
一名男子坐在一家人声鼎沸的酒楼中，他的位子在二楼窗近窗口的一桌，原本不起眼的角落，因为他那一坐，吸引了整个酒楼里喝酒人的目光。
看那男子长相并不十分出众，五官甚至可以说是平凡不引人注目，但只那一双眼睛，呆呆的看着桌上的酒菜，仿佛饱含了无数的深情与悲伤，引得楼中人不论男女皆对他不由自主心生怜惜爱慕，恨不能为他掏心掏肺，只换他一丝笑颜。
只是，他身上同时散发的淡淡疏离，叫人不敢上前。
热闹的酒楼，诡异的显得异常安静。
男子看了桌上的酒壶与空着的酒杯许久，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从怀中拿出一面古朴的镜子，对着自己的脸痴痴的照着，而镜子仿佛照着空白之处，没有任何景色人物出现在其中。
“既然来了，又为何不出来让我见一面？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难道你连这最后一面也不愿让我见？”
男子语气轻柔的说着，一手拿着镜子，另一手执起桌上的酒壶斟了两杯清酒。他将一杯酒推向桌子对面的位子，叹息道：“我终于记起，当年我们的相识相知，从陌生到熟悉，从淡漠到亲近，我们曾经月下对饮，笑看风月，无话不说……这酒无法与昊天宫的千年桃花酿相比，昊天你可愿意再与我喝这最后一次？”
男子从镜子中移开痴望的视线，他抬起头，望向空无一人的空中，那神情哀伤得似乎这个世间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全部加诸在他的身上。
一滴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跌落在他月白色的衣襟上。
一声叹息。
整个酒楼似乎扭曲了，男子与他所坐的那一张桌子仿佛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酒楼中的时间在这一刻让人觉得停止了，人们脸上或喜或悲的表情也似乎随着另一个人的出现远去。
一个青色衣衫的男子凭空出现在男子对面的桌前，他随意的坐下，不惊心不动魄。他的身上有一种气息，仿佛离尘隔世，没有一丝尘烟味，却只消叫人看一眼，就会以为他是飘渺的仙人，过目难忘。
事实他的确是仙人，他是众仙之上的存在，昊天帝君。
修长的手指拿起淡青色的酒杯，无端将酒杯原本细腻的瓷色显得粗糙。
他将酒放在鼻端轻嗅，轻轻一仰头，将清酒全部倒入口中。姿态肆意，神情洒脱。
“青狐，你又何苦？”
轻轻将喝尽了酒的杯子放在桌上，男子叹息。
先前被称作青狐的男子一双眼睛瞬间隐隐有些发红，他眨了眨眼，将酒杯端至唇前，一饮而尽，他笑得很苦涩，仿佛那酒充满了苦味。他道：“如果不这么做，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们曾经有过那些过去。昊天，我不后悔，你下手吧，我不会还手的，能死在你的手里，也是我今生最大的幸事。”
昊天抬眼看他，眼光平静无波，无情无念：“愚蠢！你是妖族族长之子，以你的心性资质，千年之后必成妖神，现在竟然糊涂到去偷神帝的回溯镜，你这是自寻死路！”
“你这是在生气吗？”青狐惊喜，只是一瞬间又黯然，道：“是我糊涂了，你怎么会生气，你与我父亲是好友，只是不忍他难过失去我这个儿子。在你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我一丝一毫的地位，否则……否则你也不会那么狠心的将我对你所有的情意，我们所有相处的过去全部抹去。如果不是回溯镜，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我曾经爱过你，与你有过那一段最快乐的时光。”
昊天皱眉，道：“这是错的，你不该对我有情，消去你的记忆是为你好。”
青狐痛到尽处化作飘忽的笑，他那么爱他，他却对他说他的爱是错的！他只想偷偷的心里记着他，偶尔看一眼他就满足了，可是在他意识到他的感情时，在没有人知道的情况下，他就那么果断、毫不留情的除了他的记忆，甚至连他曾经与他认识也不记得了。
真是除得干干净净！
青狐笑着，对昊天，他爱却不能爱，想忘却不舍得忘，他只想守着自己的心偷偷的记着他。
只是，为什么这样也不行！
“我只想记着你，只在心中默默的爱着你，这样碍到谁了？为什么你要这么残忍，连我与你相识的记忆也要除去，让我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过你的痕迹！我想记着你，我想带着那些记忆远远的看着你，这样也不行吗，让我只留着那一丝情念也不行吗！”
昊天目光犀利，道：“如果不是那一丝情念，你今日就不会做出这等事来，你知不知道回溯镜可以看尽六界过去未来之事，还可借着镜子去到任何一个时间、地点，威力强大，稍有不慎便会酿成大祸，改变整个六界，到时天下大乱，苍生将坠入苦海，你能用什么来弥补？”
青狐木然的看着他，昊天帝君早已修炼得没有七情六欲，他很明白，他不该对他存有幻想，如今他找回了他的记忆，也该满足了。
“你杀了我吧，昊天，神帝那里需要交待，你将我的尸体交出去，求神帝不要责罚我的父亲，一切都是我的错，让一切就在我这里结束吧。”
昊天凝视着他，久久不语，终道：“仙凡有别，别在情之一字，只要你忘情绝爱，还在仙道之中。你放心，我会向神帝求情的。”
“不可能了，在我爱上你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我已经背离了仙道……永不回头。”
青狐惨然一笑，能够带着那一份记忆，死在自己最爱的人手里，已经是他最好的归宿，他别无所求了。
青狐留恋的深深看了昊天最后一眼，带着刻骨的爱恋闭上了眼睛。
一切，真的够了。
如果说要说错，只错在他是男儿身，错在不该爱上一个同是男儿身的无情无欲的帝君。
昊天双手结印，状若莲花，指尖幻化出如凤凰涅槃时的火焰。
他看着青狐紧闭的眼，视线停留在他光洁的额头。手指一动，结印，修长的手指带着清冷的气息，毫不停留的点在青狐的眉心。
青狐闭目等死，预料中的疼痛没有那么快速的降临。临死之前他可以尽情的欺骗自己，也许他在昊天的心里还有一丝地位，否则一向出手果断的昊天也不会迟疑。
当昊天的手指落在青狐的额头，肌肤相触的一刹，青狐受惊般的睁开眼。
昊天的手指点在他的眉心，青狐微仰起头看向他，他的眼中有着怜悯，看着他的样子，仿佛是一尊佛陀看着沉沦苦海的众生。
昊天不是要杀他，是要再次消去他的记忆！
不要！他怎么可以！
昊天此时的动作，青狐再熟悉不过。在回溯镜中，他无数次看过，一指一咒，他便忘了一切，便将他们过往的所有在他的记忆里化为了虚无。
青狐的行动被束缚，绝望的只能软软的抓住昊天的手臂，乞求道：“昊天，不要让我忘了你！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我情愿死也不要忘了你！求你了，昊天，求你！”
昊天面无表情的摇头，道：“你不用求我，你今天所做的一切皆因我而起，并不能全怪你，如果当初我早早发现你的心思，封了你的记忆，便不会有偷回溯镜这一事。这是我的疏忽，如今，只要你忘了一切，我会去向神帝求情，以我帝君的身份，换你一条命还是可以的。”
青狐摇头：“我不要！我好不容易才想起你，我不要忘记你，我不要忘记那些我们的曾经，让我忘记，我情愿死！”
昊天话中的决绝青狐听得明白，他不想忘记，他拼了命的开始挣扎。
昊天毫不将他的挣扎看在眼里，道：“没有用的，如果你成了妖神还有可能从我手中挣脱，但现在的你不可能逃得了。青狐，别再挣扎了，忘了这段记忆对于只有好处。”
青狐绝望，停下了挣扎。
他爱的人，不爱他，甚至要消去他所有的记忆。他想爱爱不了，他想恨恨不起来，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偷偷的记着他。
如果要忘了他，他不如去死。
青狐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打入手中的回溯镜中，就算六界大乱，天下苍生坠入苦海，就算他因此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他也要记得他！古朴的镜子仿佛被打破了沉寂，散发出淡淡的月白色的光辉。
回溯镜，离开这里！
月白色的光辉大盛，昊天也被弹开。
“青狐！快停手，回溯镜不是你能动用的，以你的力量动用的下场只会魂飞魄散！”
昊天第一次面现惊容，他想也不想便去阻止。只是，青狐下了必死的决心，毫不犹豫的催动回溯镜。
眨眼间，月白色的光辉裹着青狐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昊天脸色一变，瞬间跟着追了出去。
酒楼之中。
熙熙攘攘，人来人往，靠近窗口的位子在座无虚席的二楼中诡异的空着。桌上，只有一壶清酒，两只空了的酒杯。
似乎前一刻那里还坐着一个如神仙一般，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男子，在黯然神伤。
酒客们摇了摇头，那里明明没有坐过什么人，怎么又会有什么男子，他们将这个奇怪的想法甩出脑海，继续喝着酒。
只是，那酒喝到嘴里，似乎少了什么味道，细想，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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