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队长你好

　　没有什么事情，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浮竹十四郎从来都知道，就像爱情里从来都是既有甜蜜也有痛苦，既有安心也有患得患失。
　　他奢侈地想要一副健康的身躯，自然连同可能会出现的后遗症，也要计算在其中。
　　浦原喜助伸出去拿第二块饼干的手顿了顿，但还是拿起小曲奇丢进嘴里，因为失神，忘记了给夜一也拿一块。
　　“哎呀，可是从来没有这种药啊，十四郎，魂魄的承载力和质量，是天生的，否则我早就研究药剂随意改变魂魄质量了，这是……”虽然知道很无情，但他还是得说，店长觉得自己很苦逼。
　　“没有办法的事情。”
　　浮竹十四郎只是静静看着浦原喜助，这两个人，都是自己的好友，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目光落在二人之间几乎亲密得可以忽略的距离，他觉得，自己的心可以被理解。
　　坦荡荡的黑瞳让浦原喜助稍稍有点心虚，就算用扇子遮住半边脸，心虚就是心虚呀。
　　“我只想你帮我这一件事，朋友多年，你的实力，我还不了解吗？”
　　“……”
　　“喜助，如果你的斩魄刀，没有办法在危险来临之前挡在夜一面前，如果你的身体，没有办法在危险过去以后赶到她身边。你不会，像我一样，痛恨自己吗？”眼白泛起的红，触目惊心带着惊痛。
　　这就是他闭门一月得出的结论。
　　无论如何，他不要再那么无力。
　　低哑的声音继续响起，“无论什么代价都可以，我都可以交换，只要短暂的健康，哪怕只有一年，一个月，一天。”他也会把她带回身边。
　　浦原喜助从那双眼里解读出来的是令人惊讶的坚决，像冬天里的冰锥，坚定锋利。那个淡然温煦的老好人，已经完全脱轨失控，完全是一狂奔的拘突。

　　“好。”
　　答应的不是浦原喜助，浦原喜助瞪着眼看自己身边的女人，答应浮竹十四郎的要求的，就是夜一酱。
　　她答应完了，转过来看着目瞪口呆的浦原喜助，猛一记敲上黄头发的脑袋，“难道你不答应吗？”
　　“没……”他想不答应，也得敢。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回队里等着吧，做好以后，我会给你送过来。”
　　原来夜一的想法是这样，等浮竹队长回去以后，再从长计议。浦原喜助豁然开朗，扇子顶着下巴缓慢点点头，“就是这样，这么复杂的东西，我真的还从没试过，你先回队里等着，做好以后，我让夜一给你送过去，怎样？”
　　浮竹十四郎来回看了看这两个人。
　　空气缓慢地在三个人之间打转。
　　“不，我在这里等，你做多少天，我就等多少天。”
　　“这个……你看着我我会紧张的，就做不出来了。”浦原喜助说。
　　“那你关着门做。”夜一又一记拍在浦原喜助脑门上。
　　浦原喜助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夜一酱是认真的啊，这个，刚刚才从他手上吃了曲奇饼干的小猫咪，原来没有要帮他的意思。
　　他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苦痛，内伤。
　　“就拜托你了，喜助，真是麻烦你了。”浮竹十四郎郑重道。
　　“呵呵，不……不麻烦。”
　　店长大人流着泪，跑进实验室去了，剩下一桌子曲奇饼干和茶水，给浮竹队长还有夜一猫咪暖手暖肚子。

　　接下来的三天，浮竹十四郎都呆在现世浦原商店，时而对着天花板发呆，时而对着舔爪子的夜一发呆。
　　他的目光只要停住，就会忍不住发呆。
　　“十四郎，来试试看吃这个。”夜一端来的是握菱铁斋新研发的点心。
　　入口松软清甜，如果千夜在，一定会很喜欢吧。
　　她在的时候，他没有能力保护她，没有为她做过什么，甚至，就连她的喜好他都不是很清楚。她爱吃什么，喜欢什么天气，最喜欢做什么，什么时候需要人陪伴，什么时候脆弱，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难过。
　　好像，他都找不到答案。
　　偏偏，她知道他喜欢乱剪盆栽，知道他需要温暖的茶水，会催他按时吃饭，按时服药，甚至在策划着给他的弟弟妹妹买喜欢的东西。
　　嘴巴里的点心似乎变成又酸又涩的未成熟酸枣。
　　他吃不下去。
　　勉强用茶水把点心冲下去，迎上夜一的笑脸，“好吃吗？”
　　“……嗯，挺好的。”浮竹十四郎自己听不出，他的声音有多涩。
　　“不好吃就说不好吃，违心的话说出来，心里不会不舒服吗？”夜一不以为然地说，“不过我倒是觉得很好吃。”说着又拿起一块，瞟浮竹一眼，“你不想吃不用勉强，我觉得，浦原那家伙快出来了。”
　　“是吗？那就好。”终于不用再等下去，不用再发呆下去，血脉里有什么蓦然抬头苏醒了一般。
　　“喂，这么没精打采的样子，不适合你啊。十四郎，我认识你那会儿不是这样的吧，那个风靡真央的温柔学长呢？怎么现在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头？还是队长当久了骨头都僵硬了，要不要，打一架？”夜一摩拳擦掌，没有要和他客气的意思。
　　“夜一，别开玩笑了。”现在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谁知夜一真的把浮竹十四郎拽到浦原的地下室里，摆开打架的架势。
　　他无奈地看着这位多年好友，“我真的不想和你打架。”
　　“你的身体，不适合集中灵力解放斩魄刀，正好，我手上也没有斩魄刀，所以不能用身体作为借口哟，小时候也不是没和我打过，还是，十三番队队长害怕我这个‘瞬神’？”夜一勾勾手指的动作充满挑衅。
　　“夜一，你明知道，我现在没有打架的心情。”
　　“可是我有啊。”夜一一扬头，“你不是老好人吗，十四郎，我可没有忘记你的外号，既然我有打架的心情，你就配合一下如何？”
　　未等浮竹回答，夜一手一抬，已经放出鬼道，轰然一声从浮竹十四郎的脸侧擦过去，细密的血珠，渗出来。
　　她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对于地下室里发生的事情，店长大人一没有心情而也没有时间空隙去关注。他为了弄出浮竹要的药已经忙得焦头烂额，科学怪才只有在做实验的时候，才会一脸认真严肃，额头爬满汗珠。
　　“哈，终于成了！”
　　试管里的药汁，鲜红的颜色，像血液一样。但比血液的质感稀，半透明的，静静躺在透明的管中。
　　其实这种药呢，不久以前浦原喜助才做过一次，给那个和自己住在同一个城市的怪家伙，不过这件事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他是不会说出去的。

　　出了实验室半天找不着人，浦原喜助只好拉着问自己的得力助手，握菱铁斋先生，“他们两个人呢？”
　　黑色的镜框往上移动了一下。
　　“嗯，今天我新做的点心，他们两个好像都很喜欢，吃过以后元气恢复，到地下室去打架了。不如叫这种饼干‘元气娘子’好了，店长，你要试试吗？”
　　“啊，确实很好吃。那我下去找人了，你可以把这种饼干给小雨他们俩也尝尝，那两个孩子最近几天没什么生气啊。”
　　【正在院子里用扫把在地上练字搞得尘土飞扬的红发男孩龇着嘴等着对面那个，随时都像被霜打了的花似的小女孩，唾沫横飞地训话。店长大人，他们真的一点都不像没有生气的样子啊。ＴＶＴ】

　　这时候浮竹队长的衣服破了几处，润朱色的里衬翻出一些来，和夜一两个人，分别靠在一块巨石的两侧，喘息。
　　呼吸的声音伴着汗水的潮热，好像春日里茁壮生长出来的毛茸茸绿草，散发出的那种味道。
　　“这样才有活过来的样子嘛。”夜一先缓过气来，打量了一下略微显得狼狈，但并未服输，其实也没有输的浮竹十四郎。
　　两个人仅仅是点到而止，不得不说夜一不愧“瞬神”的名号，速度上是浮竹及不上的，但浮竹的鬼道也不弱，曾经作为真央的第一任校长，对于点到即止他是很有分寸而熟练的。
　　汗水把背湿透，浮竹十四郎的脸也因为这样剧烈的短时间搏斗有一些潮红，他笑笑，“真的不行，打架我从来没有赢过你。”他摇摇头，抬眼看到从上头走下来的浦原喜助。
　　店长先生僵在当场，“你们两个，打架了？”
　　“怎么可能，我和十四郎这么好，不会打架啦。”夜一说着走到浦原身边，从他手上把药瓶子拿过来，举着用眼神研究了一下，“还蛮好看的。”
　　浮竹十四郎看着那支药，咬了咬干裂的嘴唇。
　　“喏，你要的。”夜一伸出去的手被浦原喜助抓回来。
　　“先不着急，我还是有必要交代一下，这种药的药效。”
　　于是进入浦原喜助课堂，“这种药我还没有给起名字，但是没有一种药是可以让你打破天生的限制，去除身体缺陷而没有任何副作用的。所以，以下，是这种药的药效。喝下以后，会有全身被重组的感觉，重组的意思是什么我想你很清楚。”
　　“嗯。”浮竹十四郎点点头，“我不在乎过程会痛苦。”
　　“那就好。喝下以后好好休息一天，就可以恢复健康，不能提升你的身体灵力上限，只能让你恢复到正常体况下的承载力，这个，你能理解吧？”
　　“嗯，如果可以提高上限的话，就可以给死神人手发放一支了。”浮竹十四郎说着，已经迈步上前，想从他手上接过药剂。
　　浦原喜助的话却还没有说完，他继续道，“这支药虽然能让你恢复健康，但是，我不能担保能让你恢复健康多久。也不知道，多久以后会被药效反噬。我只知道这种反噬是一定存在的，可能一天，可能一月，可能一年。也可能，很久很久以后，久到你已经可以自然死亡。一旦反噬，那么，最坏的打算是化为灵子，最好的打算也会比现在差十倍百倍，可能会让你的身体机能完全崩溃。”
　　浮竹十四郎默默听着，眼睛里的光幽暗地闪烁。
　　“你研究出来的药，怎么有那么多不确定。”夜一皱起眉。
　　“哎呀，这也是临时赶制的，我到现在就做过一次，那个人吃了以后倒是还没有出现反噬，但是时间很近，我也不清楚嘛。没有人可以作为实验对象啊，这么危险的药剂，谁敢冒险给我做小白鼠啊？”浦原喜助纠结地说。
　　“可以给我了吗？你可以把我当做第二个实验对象。”浮竹十四郎说着，看着浦原喜助把药剂放进自己手中。
　　凉凉的触感，却仿佛里面装的是什么烫人的东西。
　　“我怎么可能把你当实验品呢，嘿嘿。”浦原压低了帽沿，问，“那你是现在就要喝吗？在我这儿喝的话，我还可以就近帮你做个体检什么的，这是附赠的服务。”
　　“也好。”浮竹十四郎拔开瓶塞，瓶口还没接触到嘴唇。
　　夜一忽然按住他的手，再确认一次，“你真的想好了？健康的时间，可能不过一天而已。”
　　“真的想好了，如果连这一天都没有，可能一生就这么无风无波地平淡度过。在风险里也没有关系，至少我有过机会。”
　　夜一的手自动松开，她不会再阻止，如果他真的决定。作为朋友，她能做的已经全做了。

　　“啊！等一下！”浦原喜助忽然想起什么，把瓶塞夺过来又塞回去。
　　浮竹正在愣怔，浦原喜助紧接着说，“还是回到上面再喝吧，否则，真的疼起来，连个歇口气的地方都没有，房间已经准备好，走吧，十四郎。”
　　浮竹十四郎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除了一句话——
　　“谢谢你们，喜助，还有夜一，我会记得的。”
　　脑袋被猛敲一记，“谁要你记得啊，你还是努力好好地活着，比较ＯＫ。”
　　“嗯。”

《山有木兮》
非天新作，有厚重感的固氮，才气逼人，一如既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