狻猊约 上卷

　　麦耶理塔忍不住揉揉眼睛。
　　他立刻发现，哪是什么银光，慢慢挪进来的是个小小的人影。
　　他登时呆住。
　　那头苍雪般的银发和精灵一样的小脸，正常人见过一次就不会忘，何况麦耶理塔见了他不止一次。
　　他愣在床上，都忘了屏幕上自己的角色正在跟人单挑。
　　那孩子直直地看着他，步履蹒跚，小手向两边微微探着，缓慢而颠簸地走了过来。
　　麦耶理塔第一个反应是立刻关了音效，生怕吓到孩子。萧怡衡却仿佛没有听到，只管一步步挪着，对眼前桌椅板凳视而不见。麦耶理塔呆着眼先是看，发觉他就要撞到餐车角上，这可了不得，连忙跳下床，轻轻牵住他的手，向自己这边引过来。
　　一碰到孩子指尖他便怔了怔，慢慢皱眉，孩子双手冰凉，体温极低。按理说他这年纪的小孩子，断不应这样。一抬眼见门口已经围了一群人，公爵府的家医正努力拨开人群挤进来，嘴里叨叨咕咕不知说些什么。他不敢大声讲，一急起来又口齿不清，麦耶理塔半点听不清，一皱眉，索性将孩子抱了起来，放到床上。
　　彼得松医生差点昏过去，一句“不要动他”塞在喉咙里，硬是说不出。
　　麦耶理塔不知就里，只管给孩子脱了睡鞋，摸摸一双小脚，也是冰凉，便搂到怀里，顺手拖来被子一裹。
　　彼得松抓着门框咬牙闭眼抖了半天，预料中的惨状却没发生，忍不住睁开眼惊异地看。
　　麦耶理塔看着怀里的萧怡衡，孩子眼光直直的仍望着前方，他陡然明白过来，这孩子根本没在清醒状态。
　　——他这是在梦游嘛！
　　一想到这点，他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抬眼看牢彼得松，“医生？这是怎么回事？”
　　彼得松给他凌厉眼光一看，更是口吃，得得得地磨了半晌的牙，麦耶理塔半个字也没分清，摇摇头，“今晚哪个值勤？”
　　昆图斯自医生身后探出头，清爽利落地答，“我叫他们不要作声，也不要拦这孩子，听医生讲，这孩子梦游是常事，平常走一圈也就自己回去了，一旦不小心弄醒了，能叫得整座宅子都不得安宁。”
　　麦耶理塔牙痒痒地看着他，一个字都不信。
　　他半点不怀疑昆图斯是故意放这孩子进来打扰他游戏的。
　　医生打着冷战插嘴，“他这、这次，居、居然没、没叫。平、平时，有人碰、碰他、他、他……”
　　他“他”了半天，也没有后文，昆图斯好心地替他续完，“平时有人碰他一下，他就会叫？”
　　医生拼命点头。
　　昆图斯看向麦耶理塔，言简意赅地结论，“您真走运。”
　　——“他喜欢你。”
　　突然想到萧殊寒那一句，麦耶理塔怔了怔，不说什么，微一沉吟，“你们出去，医生留下，公爵大人回来，请他过来。”
　　昆图斯鞠了个躬，带领手下退出，彼得松医生找了张椅子坐下，看着床上的麦耶理塔，喉结滚动，还是说不出话。
　　麦耶理塔叹了口气，想了想，“这儿有酒，你自己倒来喝。”他怀里揽着萧怡衡，这时才觉得是个烫手山芋。
　　医生听话地倒了满满一杯，咕咚咕咚干掉，麦耶理塔佩服地看着他，“现在如何？”
　　彼得松发了几分钟的呆，突然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谢谢。”
　　麦耶理塔笑了，顿觉这人很有意思。
　　“那么，医生，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很快他就后悔这个提问，医生一开口便滔滔不绝，连绵浩渺，他喝了酒原来是个雄辩家，大量的医学名词和数据分析听得麦耶理塔头晕脑涨，很想打晕他叫人拖出去。有用的话不是没有，充其量只有一句，“既然他在你这里很平静，最好让他一直这么睡下去，免得突然移动再引起其他问题”。
　　萧怡衡确实睡得很平静。感到暖意之后他便不再直勾勾地看着什么，钢蓝色的瞳孔转了转，童话般的迷蒙感渐渐袭上，呼吸也平顺安稳起来，被麦耶理塔裹在被窝里，身边有成人的体温暖着，他像任何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蜷起了身体，紧贴着麦耶理塔的膝头，幼猫似的柔软而无忧无虑地呼呼大睡起来。
　　萧殊寒刚脱下外套，就听到了这个消息，顿时呆住，迟疑一秒钟，他立刻冲到麦耶理塔的房间。
　　还没进门，细细的乐声已如缠丝，溶入他脚下明媚灯色，带出几分无由自来的幽暗。
　　他推门进去。
　　雄辩的医生摊在沙发上睡得人事不省。
　　麦耶理塔抬起头，对着他笑了笑，“酒品不错，没打呼噜，我也没叫人带他出去。”
　　萧殊寒却半个字都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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