狻猊约 上卷

　　几乎就在萧初亦的车子抵达白色小教堂同时，另一辆车子也开到了教堂门口，萧初亦由牙特西和常夏陪伴下车，狐疑地看着停在近旁的那辆出租汽车。自司机位下来一个高大的欧裔男人，殷勤地打开车门，搀下一位艳丽的金发女子。
　　随后下车的男人令萧初亦倒吸一口凉气，他情不自禁叫出声来，“费罗斯汀！”
　　北海公爵麻木地伫立了几秒钟，然后才回过头，对侯爵点了点头，“您好，堂叔。”
　　牙特西听到身边的常夏轻轻吸了一口气，女孩不动声色移动了脚步，挡在萧初亦面前。牙特西会意地上前，一领公爵视线，“公爵大人，这边请。”他感到那名女子锐利地盯住他紫色的眼睛，精美的嘴唇抿了一下。
　　她快步赶上，挽住萧殊寒的手臂，隔开了牙特西，又对萧初亦微微一笑，“侯爵阁下，初次见面。”
　　不知是她上了妆，还是天生血色丰润，一笑起来两片唇艳色丛生，红得令人心惊，红唇雪齿，简直美得不像真的，连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带上了完美的圈套，注视略久一点便叫人浑身发冷。
　　萧初亦缓缓退了半步，他皱一下眉，常夏立刻挽住他手臂，与此同时，一股暖意自领口深处轻柔宛转地流淌开来。他清楚地感到那股暖流，如同温泉细细淋下，扫遍周身，他动了动手指，是一样的灵活，方才那股冰冷的恐怖感荡然无存。
　　“芮。”侯爵无声地叫了那个名字，深深呼吸，他抬头对女人露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天底下居然会有这样美貌的女士……难道这就是我未来的侄媳吗？”
　　不待女人回答，他立刻转头去看萧殊寒，“我这样称赞费罗斯汀的心上人，我的宝贝侄子该不会吃醋吧？”
　　萧殊寒怔怔看着他，似乎并没听懂。女人挽紧了他，又对萧初亦甜美地笑了笑，“侯爵大人过奖了。”
　　萧初亦迎上前，“不叫我一声叔叔吗？”他一笑起来格外绚烂温柔，宛如花枝春满，言笑晏晏地说：“真是可惜，早知道世上有这样的美人，我也要学费罗斯汀多出来走走啊。”
　　明知侯爵是在装相，牙特西也险些打个冷战。前代侯爵年轻时是著名的花花公子，生出的儿子却生性深情恬淡。只是这样看来，侯爵似乎也遗传了父亲的风流底蕴，从来不显而已。
　　女人掩口微笑，伸手向侯爵，“伊娃•施尔马赫。能见到您，是我毕生的荣幸。”
　　侯爵刚要和她握手，忽然弯下腰猛咳起来，常夏连忙扶住，一边递上手帕，牙特西见机立刻赔笑解释，“侯爵大人这几天犯了宿疾，又着急赶来美国，也没来得及调养。”
　　萧初亦面白气弱地对女人点了点头，“见笑了。”便由常夏扶了进去。牙特西紧跟在萧殊寒身边，一步不敢离开，一边假装同那名兼任司机的男人寒暄。
　　“埃尔温。”对方自我介绍，同牙特西握了手，“伊娃的哥哥。”
　　女人回头嗔怪地看他一眼。
　　进了教堂，一切果然已经安排齐整，牧师上前致意。萧初亦四下看了一圈，叹息道：“回头一定要补行一次礼，这怎么行，太委屈你们了。”
　　女人笑吟吟说：“这是费罗斯汀的意思，我没有意见。”
　　萧初亦一挥手，“管他呢，几时轮到小辈做主，有我在，断然不会委屈了你。”说着又对女人微微一笑，随手又把常夏挽到面前，“若不嫌弃，我这闺女就给你兼一下伴娘吧。”
　　女人怔了怔，笑说：“怎么好劳烦侯爵千金……本来有个老同学答应了要来做伴娘，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会儿还没到。”
　　常夏浅浅一笑，曼声叫了句，“堂嫂。”上前便握住她手臂，轻声细语地说：“以后还要堂嫂疼我呢……瞧费罗斯汀都快等不及了，我陪您换礼服去。”
　　几个人演着一出戏，倒是其乐融融，牧师看得十分愉快，只觉这一家子完美无缺。女人不好拒绝，对埃尔温使了个眼色，便同常夏手挽手去了更衣室。她刚一离开，埃尔温走到萧殊寒身边，正要开口，萧初亦已变了脸色，轻轻一声低咳，牙特西自身后勒住男人脖颈，右手一抬，细长金属探针滑出衣袖，笔直刺入身体，直透肾部。
　　男人无声无息地瞪大眼睛，牙特西按着他的嘴，慢慢将他软倒的身体放在长椅上，放开手掌。那张开的嘴巴里只有舌头在无力抽搐。
　　牧师吓得浑身打颤，萧初亦一把攥住他手腕，轻声道：“我有总统特许令，没你的事。”
　　牙特西一击得手，立刻拖住萧殊寒手臂，试图带他离开，公爵却呆呆站在当地动也不动。正在这时，教堂大门陡然被扑开，两个男人冲了进来，不管不顾嘶声大吼，“伊娃！快走！他们来了！”
　　他们身后有人和牙特西同时开了枪，腥白脑浆迸起多高，双方都下了杀手。两双紫眼对面相望，牙特西脸色一整，昆图斯也微微笑了起来，礼貌地点点头，手一挥，两名紫菀属下飞扑上来，扣住萧殊寒向门口拖去，牙特西得空护住萧初亦，更衣室里的两个女子已经冲了出来。伊娃眼见这一幕，脸色顿时铁青，她情急之下，突然自怀里抽出一柄匕首，回手去抓常夏。
　　冲进来的一群大男孩里有人不由自主一声惊呼，尾音未歇，常夏不躲不闪，手腕一翻，五指纤纤斜劈而下，指尖斩上女人丰腴白嫩的手臂，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立刻涨满小小的教堂。匕首啪地摔在地上。
　　她那只手臂已经被割断了全部肌肉筋腱，伤口深深见骨。
　　麦耶理塔衷心地拍了拍手，“哇。”
　　这简直是华丽至极的人间兵器……幸亏自己早订了婚！
　　常夏毫不动容，取出手帕自顾自揩抹修得晶莹细巧的指甲。
　　众人刚刚松一口气，两名负责制住萧殊寒的青年突然叫出声来，公爵高出他们一个头还多，身材又强韧结实和他们不差什么，谁都没料到他陡然发难。一把甩开其中一个年轻人，他回手自腰后抽出了枪，直指向前。
　　麦耶理塔眉尖一蹙，抬手止住准备开枪的手下。他答应过萧初亦，还他一个毫发无伤的萧殊寒，非到迫不得已，他的确不想给这位倒霉的公爵身上开几个透明窟窿。早有手下窜过去扣住倒在地上的伊娃，女人兀自疯了似的尖声大笑，被扼住了脖子才发不出声音。萧殊寒面无表情，持枪的手十分稳定，只是目光茫然，一个年轻人试图缴他的械，他抬手便是一枪射在地上，显然竟有动武的意图。
　　麦耶理塔挠了挠头，一眼看到女人正拼死抬起一只手，蘸了自己的血在地毯上写着什么。他变了脸色，低声喝道：“快按住她！”
　　符咒一笔落定，萧殊寒陡然浑身发抖，翠莹莹的苔藓绿瞳孔向上直插过去，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听上去更像吼叫。他双肩神经质地一振，抬手将枪口直指萧初亦。牙特西合身便扑了上去，整个人挡在侯爵面前，余光里瞥见冲过来的常夏，女孩绝色的脸孔这一刻苍白如纸。
　　枪声炸响同时，一个身影箭镞般自侧方飞扑起来，直窜上公爵肩头，在千钧一发之际打歪了他的手臂。子弹贴着牙特西身侧飞过，钉进教堂长椅。那个猫一样灵巧的小身体还没有落地，已经抖开了手中的白色丝绸，抽出一柄古旧纯银匕首，双手紧握，刃锋斜斩，毫不犹豫一刀劈上公爵胸口。
　　几乎在他落地瞬间，血滴才溅上他那张柔软小巧的脸孔。
　　麦耶理塔并没看他，松了口气，反而看向身边一众亲随，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干得好，海德拉。”
　　这次他不再征求萧初亦同意，一个手势，昆图斯便一记手刀自身后劈晕了高大的北海公爵。他是个军人没错，到底抵不过专业杀手，何况昆图斯绝不打算给他抵抗的机会。
　　他如果不想给一个人机会，那个人就基本没有机会。
　　海德拉卡在萧殊寒胸口斩出的伤口看着吓人，其实不过割破了一层油皮，流了些血。孩子小步跑过来，把匕首怯生生交给哥哥，径自缩到麦耶理塔身后，全然不是刚才凌厉狠辣的姿态，低眉顺眼，简直换了个人。
　　昆图斯拖他出来，拿衣袖给他擦了擦脸上血迹，又扔回侍卫堆里，对麦耶理塔点了点头。
　　惊心动魄一幕过去，萧初亦已经定下神来，坐在一边长椅上，看着萧殊寒叹气。
　　麦耶理塔安抚地握住他的手，“叔叔放心。”他比个手势，罚司两名术师立刻接手。
　　浩浩荡荡离开教堂还没有几分钟，一个电话听得麦耶理塔露出了明显的不悦。他思量一刻，“尽快送回家，不许给外人知道。”
　　昆图斯点一点头，他自然明白麦耶理塔所说的“外人”指的是谁。家主大人对那位侯爵无论如何撒娇卖俏坑蒙拐骗都无伤大雅，可若是第一时间给对方知道自家人员伤损，那挟恩自重的帽子可就足够砸得人抬不起头了。
　　至于这笔账，他不信麦耶理塔会不去向那位公爵大人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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