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登绣娘

　　以前的陶清即忠厚木讷，但同时也性情宽大与易于接受现状，可是现在呢，为了一个几乎不存的毛病来正式挑畔，还卷进其他无关的公司与陌生人，苗心突然有种错觉，也许以前的陶清根本就不存在，并不是他真正的面貌。

　　陶清没有一丝愧疚，甚至没有一丝犹豫，接着说：“苗小姐，请你们公司也守点规矩好不好？生意是大家做的，总不能让你一家占了去吧？”

　　“我们什么时候占了！”方茜年轻气盛，前面只是想看苗心处理，此时再也忍受不了了，跳出来喊道，“生意明明都让你们抢走了，我们抢什么生意了！”

　　方茜的话立刻引来了围攻，凤绣人多，嘴仗打得婉绣这边无力支撑。一片纷杂中苗心只盯着陶清，她想从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身上发现一丁点与过去的联系，只不过，最后她还是失败了，这仅仅是个充满了敌意和戒备的陌生人。

　　陶清已经变了，她过去所敬佩与认识的陶老大成了眼前的敌人。

　　“我们会注意的。”苗心示意曲业去把东西整理好，此时计较这些小事根本没有意义，暂时退让是必须的，“真不好意思，我们也是无心的，这就改了。大家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

　　众人看没戏了这才慢慢散去，展位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展会即将开始迎接客人时，苗心看见陶清站在一个小角落里对她招手，犹豫再三后，她还是摆脱其他人的注视偷偷溜走了。她没注意到身后曲业正悄悄盯着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苗心像是做贼般钻出会场，在大楼外面的拐角处一眼看见陶清高大的身影，在一群女人中他是如此显眼，几乎不用找就能发现。她一往他面前一站，正想着该说些什么好时，陶清用力一拍她的肩膀，差点把她拍到地上。当她愕然以为他是想动武时，一阵豪爽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果然混出个人样来了啊，苗心！”

　　她愣愣地望着他，这个突然又出现了的、记忆中的陶清令她有些不知所措，如此豪爽而厚道，如此真实。但很快，发现她的诧异的他表情中多了一层苦涩：“怎么？不认识我了？”

　　“不，只是……呃……”苗心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来回答，这个转变来得太突然。

　　“我变了是不是？”陶清自嘲地问了句，随即苦笑起来，“迫不得已啊，你也知道的，一切都变了，我不能还这么呆在原地踏步。”顿了顿，他的声音里迅速涨满了苦涩，“你也知道凤绣的情况，我不能改变现实，只有适应现实。”

　　提到凤绣，苗心不禁有些担心起来：“我走了后你怎么样？”

　　“我换部门了。”陶清平静地回答，“去了业务部。”

　　“啊？”想及当初陶清说过的梦想，苗心觉得今天吃到的惊足够论斤卖了，“你不想再继续刺绣了吗？”

　　“也许不想了吧。”陶清叙述得倒是挺平静，但苗心却能听出他话中浓重的失落，“刺绣不再是我所想像的那些东西，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走这条路。这不，我现在在业务部也做得挺好，成绩挺好。”他做了个鬼脸，“奖金也挺好。“

　　苗心不禁有些恼火：“是啊，是挺不错的，连找碴都会了。”刚才那场戏除了找碴之外没有其他的形容词适宜了，她也不想客气，当下就直接指了出来。

　　她没想到的是，陶清也没找借口，当场就坦率了：“我们难道不是对手？对对手还要手下留情？苗心，不要告诉我你是这么幼稚的人。”

　　这话噎得苗心无话可说，惆怅了几秒后，她又挣扎地问道：“那你喊我出来干什么？就为了鄙视一下我的幼稚？”

　　这下轮到陶清无语了，沉默半晌后，他也带着几分无奈道：“也许我没办法这么快不幼稚起来吧，好久不见你还是忍不住想聊聊。”停了几秒，他精神一振，“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你在婉绣的名声我都听到了。听说你办了一个刺绣班？做刺绣老师？以你的才华太浪费了！你应该变得很有名，成为刺绣大家，这才是你该走的路。”

　　这一连串的问话似乎把苗心拉回了以前的时光，那段在凤绣、刚刚出山、无忧无虑的时光。她不禁有些好笑：“我只是做我自己想做的事罢了。”

　　“你会成功的。你是天才，你应该成功。”

　　苗心听得出陶清话中的诚恳，虽然有些感动，但却很哭笑不得：“你这时候不应该问我这些吧。”

　　“这有什么。”陶清笑了下，再度拍了下她的肩膀，“私下我们仍是朋友。”

　　苗心也跟着笑了起来，阳光下似乎一切都那么透明，也许他们之间有着距离，但有这么一句话也算是个安慰。俩人聊了些杂七杂八的，谈笑风生的样子就像是老朋友，等她走回会场时，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小时，会场里满是谈生意看热闹的人们。

　　看见苗心满面春风的表情，曲业虽然猜到了几分，但仍然忍不住问道：“干嘛去了？”

　　“去见陶清啊。”苗心可不会再上曲业的当，“你肯定看见了，还问我？”

　　“我是看见了。”曲业也不否认，“陶清和你说了什么？”

　　“说我们仍然是朋友。”

　　果不其然，曲业立刻如苗心所想的般撇了撇嘴，嗤之以鼻：“你不会相信了吧？”

　　“为什么不信？他也说了，我们是朋友也是对手，所以商场上完全不用留情面，私下做朋友又有什么关系？”

　　“那如果他在不利的时候来求你放他一马呢？”曲业立刻开始给苗心出难题，“你是放是不放？”

　　没想到，苗心这次倒是干脆俐落：“不放。”

　　曲业语含讽刺：“你们不是朋友吗？”

　　“私下是朋友，商场上是对手。”苗心现在也想通了，“这是他说的，如果他因为我不放水而不再把我当朋友了，那我们也根本不算朋友了，不是吗？”

　　曲业没想到苗心会这样说，怔了一下后随即悻悻地道：“你有这觉悟就好。不过，我们现在的主要问题不是这个，最主要的是怎么在这时候支持婉绣的生意。”

　　苗心四下打量了会儿，奇怪地问：“怎么，婉绣的生意很不行吗？”大厅里已经涌进了许多人，婉绣的展台前也有不少人，看起来一点儿不冷清。

　　“看起来人多而已，但是……”

　　曲业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拿起一个本子晃了下，苗心定晴一看，是婉绣的帐本。展会已经开始了两天，婉绣却只有一笔床单订制的生意。看着旁边凤绣进进出出的人与工作人员那满面红光的笑脸，明眼人都知道婉绣正处于下风。

　　“怎么会这样的？两家的产品质量应该差不多吧？”她瞄了眼凤绣的东西，“种类也差不多。”
　　“可是凤绣有蝉丝布、立体绣，婉绣有什么？”曲业指凤绣展台上的大型展品问，那熟悉的东西正是出自苗心之手。

　　苗心立刻满腹郁闷，她昨日的自豪之作今日就变成了打击她的东西，这其中的转变还真是令人有些承受不住。

　　“再加上你上次参加比赛的作品，这次凤绣可算是赚足了眼球，生意自然不用愁。”

　　苗心有些恼怒：“我们就不能也用吗？我们也能绣，这又不是凤绣的专利！”

　　“你的所有产品都属于凤绣，我当初也签了这样的合同，你不会忘了吧？所以现在我们的东西都是属于凤绣的，我们连使用权都没有。”

　　曲业的话唤起了苗心少许对于过去的回忆：“呃，好像有。”

　　曲业翻了个白眼：“总之，现在的问题是，你得想些新点子来。”

　　“新点子？”苗心眉头皱得更紧了，“想不出啊，暂时没有什么想法。”

　　“你就不能创造下奇迹吗？”曲业也有些心急，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只要这一役赢了，苗心在婉绣的地位绝对牢不可破，他还不知道乔鹏对苗心的想法，还没把这些算进去，“我们有机会的。”

　　“这种事情不是我说想要就能有的，新点子需要时间去酝酿。”

　　苗心叹了口气，甚至有些不敢去看周围人的眼光。一直以来在婉绣，她似乎在刺绣上就是无所不能的，但现在，她却束手无策，不管是从点子上还是从技术上，她觉得脑中只有一片空白。

　　这一天，婉绣的生意再度遭到了滑铁卢，似乎没有东西能挽救回来了，乔鹏的电话追了过来，业务部的主管被骂得一头狗血，回头再把业务部的小伙子骂得一头狗血，却什么也没改变。

　　苗心觉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力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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