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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17.
一天下午,跟往常一样,白兰和六道骸在躺椅上晒太阳,萨尔加斯去照料那只刚生完一窝崽的野兔。
白兰盯着在他头顶上飞来飞去的一只蝶,毫无预兆地开口道:
“我跟萨尔加斯说,我有两个愿望,一个是再次见到骸君,还有一个,是作为水手,最后一次出海远行。”
六道骸看都不看他,嗤笑了一声:
“啊,我还以为你的第二愿望,是要给她当一辈子保父呢。怎么样,你这样讲完,小姑娘有没有很失望。”
“骸君真是的,害羞了就直说嘛。”
“……害羞个鬼。”
然后白兰沉默了一阵,又说:
“这次是我认真的。第一个愿望已经实现,还剩下一个,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做到的。”
“那就去吧。”六道骸凝视面前的人,还是那么近的距离,他看了一会儿,又说,“早点回来。”
白兰的行动力很强,几个小时以后恰好有一艘轮船经过这里,船长跟他有过来往,交情不错。白兰简要地跟船长进行了说明,傍晚就带着必需的东西上路了。
登船的时候,他们俩一前一后的走着。六道骸走到岸边,停住了,甲板上有木质的阶梯伸下来,白兰站在最低的一级台阶上,回头望着他。
六道骸也望着他,口中还是那句话:
“早点回来。”
“好。”
白兰应着。这个人不问他去哪里,去多久,就同他当初送他走的时候一样。他们俩是相似的,曾经有很多人这样说过,这一次他自己也这样想。
鸣笛以后船开动了,六道骸看见白兰背对着自己,在跟一个留着络腮胡须的大个子攀谈。很快,他的背影就成了夜色中的一部分。
晚上吃饭的时候,萨尔加斯发现今天的伙食并不怎么样,然后她还发现,白兰不见了。
刚才送别的时候萨尔加斯在树林里,而船不等人,她错过了送行。这让她无比懊恼,晚饭也没有吃。
六道骸笑得意味不明:“你这么喜欢他?”
萨尔加斯瞪了他一眼,满脸又憋得通红。
“反正……比你更喜欢。”
四天以后,又一艘过路的船只停在岸边,船长也是六道骸曾经打过交道的人,看他驾轻就熟的样子好像经常跑这一趟航线。
水手们在跑上跑下的搬东西,船长就举着烟斗跟六道骸闲聊。
“说起来,白兰那家伙去哪儿啦?”
“他说要圆什么航海梦,搭了一艘船自己逍遥去了。”
船长吸了一口烟斗,好像想起来什么,问,
“唔,是哪一艘啊。”
六道骸就把名字告诉他。
然后他看见船长的脸色一变,眉毛立起来,
“你确定?这艘船昨天晚些时候,在南纬25度,西经37度附近的海域遇到极罕见热带气旋,在海中央沉没了。”
这是一场震惊了航海界的巨大风暴,罹难人数创史上最高,至少有上十支船队被海水无情地吞没,许多优秀而富有经验的船员们都波及其中,闻者皆扼腕叹息。
船长后来还说了些什么,六道骸再也记不清了。隔着烟斗喷吐出的烟雾,六道骸向海面看去,只来得及看见一片绝望的黑,连偶然反射的船身上一两点微光,都转瞬就被吞噬在黑暗里。
他就想,白兰正睡在这样的海中。就像他以前骂他时常说的一样,他跟他的破船,这一次真的要永远烂在海底了。
他叫他早点回来,他答应了,但是他没有做到。六道骸浑身发抖,他想,这都是被他气的。白兰•杰索是个大骗子,他早就知道了。亏他这么信任他,所有的东西,他所拥有的所有宝贵的东西,他都愿意给他,但是他却一再地骗了他,又一次。
在这个黑而无望的夜里,六道骸的心脏变得沉甸甸的,不断向下坠。这就好像,他胸腔的四周,全都不着力,全都是刀剖出的岩壁,光滑无比,它就这样不停地坠下去,坠下去,脚下是无边的深渊,越来越近,等待着将他吞噬。
不断有船员从他的身边经过,脚步声密密麻麻地几乎要将他催眠。六道骸多么希望这是个梦,就像他被白兰救起,在米尔费欧雷号头一次醒来的那个晚上一样。他被漩涡缠身,生命危在旦夕,就有双手伸过来救他,理所当然,然后噩梦醒来,恐惧和悲哀都是假的。现在,他经历着比那更巨大的恐惧和悲哀,然而没有人,没有一双手伸过来。或许安慰他的人是有的,但是他看不到,他想要的只是当初那双手,但是……再也找不到了,他知道的,当初的那双手,他再也握不住了。
“那个混蛋还真是自私啊。”
六道骸的眼睛动了动,咧开嘴,想笑。
“你,你别说话,你一开口准得袒护他。”
六道骸偏着脑袋,他这样对船长说,这么黑的夜里,他的脸色惨白,没有闪电映照,是真正的惨白。他看着面前的船长,想要求证什么,又再开不了口,喉咙里苦涩得没法说话。片刻后他又转头去看那把躺椅,隔着一些树丛和低矮的灌木望过去,它还好好地摆在那儿,没来得及收进去,六道骸就知道,这不是梦,是真的。有一个人,有一些人,他和他们一旦离开,就是永远地离开,你再也不会有机会看到他风尘仆仆卸下行装,对你说我回来了。
天边传来沉闷的雷声,没多久便开始下雨。几道闪电过后,淅淅沥沥的雨突然下大,夜色就更黑,更加模糊无望。船长开始着急,催促水手们动作快一点。六道骸回忆起和白兰生活在这岛上的数个月里,为什么少有这样的雨天呢。记忆里他们总是在躺椅上享受阳光,然后斗嘴,就好像这一年,这一辈子,都有享不尽的阳光,他们俩就算老得牙齿掉光了,腿脚都走不动了,还能手牵手躺在一起,躺在午后两点最美的阳光里。
萨尔加斯发现下雨,从屋子里跑出来给六道骸送伞的时候,就看到他背对着大海,蹲坐在草地里。他的眼睛,不管它们原是蓝色的还是红色,现在全部陷落成最绝望的黑,分外幽暗,几乎叫她把他错认成将死的人。
最后,她看见他远远地对他笑了一下,目光飘渺。这种目光她是熟悉的,在她第一次遇见白兰的时候,她说我不会感谢你,然后白兰就这样看着她,跟眼前这个人失魂落魄得如出一辙。
“也请,带我走吧。”
大风,骤雨,和雷鸣之中,她听见六道骸这样对船长说。
“……最后六道骸登上那艘船,我目送他离开,就如同那天他目送白兰离开一样。不同的是,那天出太阳,而这一天下雨了。”
萨尔加斯夫人说到这里,嗓子低哑得我几乎要听不到了,像极了一架被废弃很久的,老旧的纺车,吱呀吱呀地响着。
“后来我打听到,六道骸在海上漂泊了三年,期间跟随过不同的船队,去了很多地方。最后他在白兰遇难的三年后的那一天,终于来到了那个将他吞没的海域。没有预兆地,他从甲板上跳了下去。你知道的,他泅水技术极佳,但他几乎是动也不动地,平静地沉入海底。有船员说,那天也下雨了,乌云堆积在天边,没有光。”
“白兰等了六道骸三年,然后换作他等他。最后他们都离开了,一定是约好的。虽然他迟到了那么久,但是我想,白兰一定不会介意,他对他总是那么宽容的。”
“我曾经质疑过六道骸与白兰相比,他并不如他付出的真心多。当我这样问六道骸的时候,他就说了那句话。”
“‘……有些东西,你看不见摸不着,其实是它们刻意藏起来不让你发现。你以为它不存在,对它而言又有什么影响呢?’”
这句话耳熟极了,我想起这就是刚刚在饭桌边,萨尔加斯夫人说出的那句令我一知半解的话。
“我是从那时起才明白的。我喜欢白兰,就算比六道骸更喜欢他,也是没有用的。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太小了,我进不去,没有人进得去。”
“六道骸跳海的三年之后,我回到这个岛上。在此之前,我为了寻找他,走遍了很多的地方,就像他追寻白兰的足迹一样。而当我回到这里,一切都没变。那个他们牵着手亲吻的下午,在草地上留下的那块温暖的投影,几乎就永恒在这里了。”
三年之后,三年又三年,还是一个云淡风轻的春天。
萨尔加斯夫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看向我:“故事讲完了,那个充满见证意义的躺椅,你愿意去看一看吗。”
我跟从她来到屋外的草地里,果然,那里正摆着一把老旧的躺椅。虽然年代久远,却几乎不沾灰尘,定是护理得当,保护得极好。
萨尔加斯夫人也看着它,以那种没有焦距的目光。我猜她定是想起了那个阳光明媚的春日的下午,他亲吻他,他是那么骄傲的人,居然紧张得落泪。而她坐在台阶上,腿不住地晃,树叶的影子掉在他们的脸上,身体上,也在一刻不停地摇晃,慢慢地就将他们掩埋住了。
我无声地看着,就想起萨尔加斯夫人说过的那句话。
“再没有什么事,没有什么人,能再次将他们拆散了。”
(全文完,共计25170字。)
Freetalk
感谢一路看下来,看到这里的各位。
这篇故事写下来,写了两万多字,超出了我的预料,结果还是觉得不够。关于白骸这个CP,好像有很多东西想说,脑袋里也有很多梗没写出来,很可惜。但是我想,现阶段我对这个CP最贴切的认识,基本就囊括于这样一个单薄的故事里了。
大致说来是很清水的一篇故事,可能让一些习惯于看白骸重口的各位倍感失望。跟自己长期养成的写作习惯有关,之前在我写的故事里,都是日常看到烦的琐事,和每个人身边都发生过的平凡小事。这一次虽然斗胆借用了航海的背景,描写却还是更多侧重在两人的日常相处之中。虽然我由衷地喜欢一些用冷静的笔触写世界的暗黑面、隐晦面的写手,因为这种文字更具力量。而就原作的设定看,白骸这个CP注定不会一帆风顺,因为他们两人都背负着不相容的东西。这就好比这两人要是对望,中间就算什么也没有,也像隔着山湖海,隔着云雾,看不清,看不透。他们要走的路,要做的事,全部都是背道而驰的,而这种人物设定的沉重感没有被表现在本篇里,这是我最遗憾的一点,尽管有一个虚壮声势的标题,也只是单薄地影射了两人的心意。全文我加入自己的意识很强,太希望他们有美满结局,可能造成了不少Bug,可能还有更多不合逻辑不尽人意的地方,也诚心期待各位稍后指出。
自己笔下的白兰和六道骸多少都有些走形,白兰被我臆想得更豁达和包容,阿骸不如原作超脱,还有些不解风情。但是无论如何,这两个人物在本篇里说的话,他们的想法和行为,都是我的理解中最切合的。六道骸像刺球,所以我认为他不适合去卸下防备接纳人,更适合被接纳,被包容,因为他这种乖戾是由内而外的,扔不掉改不了。白兰的话,他是大空嘛。不同于沢田式的包容,白兰没那么温柔,他也不会那么主动频繁地表达什么。但是他像港,会站在原地等待人归来停靠,他摘掉人身上的刺是无声无息的。所以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是真正的“刚柔得道谓之和”,孰刚孰柔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和谐,只有他们两人在一起,才会有这种和谐。他们可能会争吵,甚至大打出手,但是内里是协和的,这也是文中我极力想表现出来的一点。
萨尔加斯的安排有目的性,不仅是要借她的口中娓娓道来这样一个故事,她本人在故事中也起到关键作用。她喜欢白兰,尽管这种喜欢中敬畏和仰慕的比例更大,有这份心意才是叫人动容的。这样写也是为了把白兰作为平凡人的更真实形态还原在故事里,因为原作妖魔化的白兰实在太让人OJZ了。另一方面,六道骸算是极少袒露感情,她的出现就能催化他。我一直是很偏爱一种由他人缓缓说出故事最后念白的感觉,这一次就试着这样做了。
关于标题。同性之间的爱慕,本身就发生于黑暗里,就像终年在暗室里躺着,不适合被明明白白挂在嘴上坦白宣扬的。而白兰和六道骸,他们是敌对的,不管是在文里文外,方枘圆凿,水火不容,所以这种喜爱更加禁忌。然而喜爱就是喜爱,再隐晦也是一样。暗物质也是这样,它是不发光的东西,你看不到它,但它还是存在着,生生不息。所以我用它来隐射白骸之间的感情,应该算是比较贴切的吧。
最后还是想说,在白骸的相处中,尽管看起来险象环生,进退维谷,但两人都显得游刃有余,自得其乐,这种由内而外的协和是最打动我的,这也是写故事的初衷。我一直都想,给故事中的萨尔加斯递一个相机,或者一支笔。我想要她把整篇故事唯一一个,也感动了我自己的那个瞬间定格下来。亲吻只是个形式,我所喜爱的,是那时的海,天,牵在一起的手,和树叶的投影,以及他们依偎在一起的背影。
——在春日的阳光里。
七十
2011.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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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eetalk
感谢一路看下来,看到这里的各位。
这篇故事写下来,写了两万多字,超出了我的预料,结果还是觉得不够。关于白骸这个CP,好像有很多东西想说,脑袋里也有很多梗没写出来,很可惜。但是我想,现阶段我对这个CP最贴切的认识,基本就囊括于这样一个单薄的故事里了。
大致说来是很清水的一篇故事,可能让一些习惯于看白骸重口的各位倍感失望。跟自己长期养成的写作习惯有关,之前在我写的故事里,都是日常看到烦的琐事,和每个人身边都发生过的平凡小事。这一次虽然斗胆借用了航海的背景,描写却还是更多侧重在两人的日常相处之中。虽然我由衷地喜欢一些用冷静的笔触写世界的暗黑面、隐晦面的写手,因为这种文字更具力量。而就原作的设定看,白骸这个CP注定不会一帆风顺,因为他们两人都背负着不相容的东西。这就好比这两人要是对望,中间就算什么也没有,也像隔着山湖海,隔着云雾,看不清,看不透。他们要走的路,要做的事,全部都是背道而驰的,而这种人物设定的沉重感没有被表现在本篇里,这是我最遗憾的一点,尽管有一个虚壮声势的标题,也只是单薄地影射了两人的心意。全文我加入自己的意识很强,太希望他们有美满结局,可能造成了不少Bug,可能还有更多不合逻辑不尽人意的地方,也诚心期待各位稍后指出。
自己笔下的白兰和六道骸多少都有些走形,白兰被我臆想得更豁达和包容,阿骸不如原作超脱,还有些不解风情。但是无论如何,这两个人物在本篇里说的话,他们的想法和行为,都是我的理解中最切合的。六道骸像刺球,所以我认为他不适合去卸下防备接纳人,更适合被接纳,被包容,因为他这种乖戾是由内而外的,扔不掉改不了。白兰的话,他是大空嘛。不同于沢田式的包容,白兰没那么温柔,他也不会那么主动频繁地表达什么。但是他像港,会站在原地等待人归来停靠,他摘掉人身上的刺是无声无息的。所以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是真正的“刚柔得道谓之和”,孰刚孰柔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和谐,只有他们两人在一起,才会有这种和谐。他们可能会争吵,甚至大打出手,但是内里是协和的,这也是文中我极力想表现出来的一点。
萨尔加斯的安排有目的性,不仅是要借她的口中娓娓道来这样一个故事,她本人在故事中也起到关键作用。她喜欢白兰,尽管这种喜欢中敬畏和仰慕的比例更大,有这份心意才是叫人动容的。这样写也是为了把白兰作为平凡人的更真实形态还原在故事里,因为原作妖魔化的白兰实在太让人OJZ了。另一方面,六道骸算是极少袒露感情,她的出现就能催化他。我一直是很偏爱一种由他人缓缓说出故事最后念白的感觉,这一次就试着这样做了。
关于标题。同性之间的爱慕,本身就发生于黑暗里,就像终年在暗室里躺着,不适合被明明白白挂在嘴上坦白宣扬的。而白兰和六道骸,他们是敌对的,不管是在文里文外,方枘圆凿,水火不容,所以这种喜爱更加禁忌。然而喜爱就是喜爱,再隐晦也是一样。暗物质也是这样,它是不发光的东西,你看不到它,但它还是存在着,生生不息。所以我用它来隐射白骸之间的感情,应该算是比较贴切的吧。
最后还是想说,在白骸的相处中,尽管看起来险象环生,进退维谷,但两人都显得游刃有余,自得其乐,这种由内而外的协和是最打动我的,这也是写故事的初衷。我一直都想,给故事中的萨尔加斯递一个相机,或者一支笔。我想要她把整篇故事唯一一个,也感动了我自己的那个瞬间定格下来。亲吻只是个形式,我所喜爱的,是那时的海,天,牵在一起的手,和树叶的投影,以及他们依偎在一起的背影。
——在春日的阳光里。
七十
2011.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