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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他又问:“清醒了?”
我点点头慢慢地坐起来,但还是牵动到了伤口,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我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体上下,兴许是那些乞丐还小,力气不大的缘故,大都只是皮肉伤,虽然痛,但并没有伤到筋骨。
我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说:“多谢。”
对方笑了一笑,说:“既然没事,那么在下先走一步。”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我只觉得脑子里的一根弦好像被谁拨弄了一下,嗡地响开来。我的潜意识里认为怎么也不能让这个人走了,我还得活下去,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所以我得找个人帮我活下去!
我顾不上伤痛,一下子跳起来喊道:“先生留步!”一边伸手去抓他的衣摆,还没有捉住,“啪”地一声就有什么东西打开了我的手。
“你要做什么?”声音冷冷的。
我这才注意到这边还有另一个人,长发披肩,面容俊秀,一双十分漂亮的丹凤眼正沉沉地注视着我。除了娘亲以外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人,若是放在平时我一定会怎么也看不够,但是眼下就是这个人刚刚打了我——我想着看了看自己的手背——而且比那些小乞丐打得还要重。
“师兄,你这是做什么?”先前的那位一看这情形,有些不赞同地看了看丹凤眼,拉过我的手查看其伤势来,“有什么事就说吧。”
我打量着他,目光落到他腰间的佩剑上,理了理思路问道:“先生是侠客吗?”
他点了点头。
我猛地朝他跪了下去,他好像被吓了一跳似的忙来扶我,被我一把推开他,边朝他叩头边带着哭腔喊道:“请先生收我为徒吧!我已经无父无母也没有亲人了,就算先生现在救了我,没过两天也只有死路一条。先生如果能收留我,我定然会专心致学,孝敬师傅的!求先生救救我吧!”
我说着说着,悲从中来,居然真的又落下泪来。对方有些不知所措地蹲下来给我拭眼泪,过了好久我才缓过来,低着头轻轻抽噎。这时候丹凤眼冷冷的声音又从头顶上传过来了:“清秋,你现在可看到了,这个小子本不该救。”
“师兄,你不要这样说。”
“哼,不管怎么样,不得擅自收徒是师门的规矩,你也要心里有数。”
清秋一听这话,脸色也变得犹豫起来。
我只觉得有一盆冷水缓缓当头浇下。
沉默了一阵,清秋终于用很和蔼的声音对我说:“我师兄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也很想帮你,可惜确实无能为力。”他说着,深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怜悯,伸手从衣襟里掏出一些碎银放到我手里,“我身边只有这么多,你拿着吧,我要走了。”
一个月前离开京城的时候娘亲也给了我许多的银子,但是一个月以后的我已经身无分文,流落街头,现在的我深知道这些钱除了苟延残喘以外什么也不能给我,不由在心里冷冷地笑。
但我还抽噎着说:“先生,就算不是做徒弟,让我给你做随从,做下人也可以啊!”
不等清秋回答,这次那个丹凤眼先发话了,他面带讥笑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天下间乞丐贱奴何其之多?要是一个个都要我们收留,岂不是烦也要烦死。”
说完一甩袖子,拉着他的师弟就走。
我看着他们俩快步走远,在拐角的地方清秋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我一眼,脸上又是歉意又是怜悯。我跪在地上,抬起手看着掌心里闪闪发光的银子,恍然间感觉到身体里有一阵夜风空空地吹过,吹向不知名的冰冷的地方去了。
有好一阵,我只觉得各种思绪在脑海里来回无力地碾压反复,红日西沉,我终于站起来揉了揉酸疼的膝盖,回过头看着身后贴着封条的破院子,又紧了紧手里的碎银。我心里有一个主意,这样的主意对于以前的我来说就像是天方夜谭,死都不会去做,但是现在死的威胁已经摆在我的面前,何况反正我该丢的东西都已经丢了,再丢一点,又能怎么样呢?
我走上去,在门板上扣了六声,三长三短。
里面有一阵很长的安静,接着有个警惕的声音传出来:“谁?”
我认出来这是那个瘦高个儿的声音,不由笑了:“你们刚刚打了人,便不认得我了么?”
门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我面前的门就被啪第一声摔开了,那个瘦高个站在门槛后面恶狠狠地瞪着我。
“死小子!还没挨够打呐?”
他一边冷笑,一边又要朝我挥拳。我忙往后躲开一步,喊道:“你先停一停!”
“原来还知道躲,怎么就傻得又给我送上门来找揍?”他虽然这么说,手上倒真的是停了。
我朝他摊开手掌,掌心里几颗碎银闪闪发光,瘦高个看得眼睛都直了。
“你要干什么?”
我说:“我要跟你们一道。”
他有点发愣:“什么?”
我说:“我和你们一起做乞丐,你们护着我,怎么样。”
他啐了一口:“想得倒美!臭小子,现在我就是把你的钱抢过来再揍你一顿,你又能怎么样?”
“不能怎么样,但是我这里有个掏钱的好法子。
“什么法子?”
我问:“你知道这钱是哪里来的吗?”他不语,我只接着说,“你们打我一顿,我横在路上被人见着啦,可怜我,就给了我这些,怎么样?”
他冷笑:“不怎么样,就是运气不错。”
“我说的好法子——就是你们可以乘着有面目慈善的有钱人家经过,就演出一番痛打落水狗的戏,好让落水狗对着有钱人哭一哭,闹一闹,保准比你们抢穷人和讨饭吃拿得多?你说是不是?”
“法子是好。”他面无表情地道,“只可惜不实用,哪个人会愿意三天两头得被拳打脚踢?除非是傻子。”
我闻言不由得笑了:“不,实用得很。只要让我入伙,我就是那个傻子。”
瘦高个子大概也是被我的傻样给震慑到了,犹豫了一下总算答应了我的请求。那天晚上我是跟他们在破宅院里过的一夜,里面的草垛上恶臭扑鼻,但是我却觉得这是我自从离家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晚了。
后来我知道大家都称呼那个瘦高个子叫王一,王一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对待外人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对待同伴如夏日般热情”,我看出来王一不怎么喜欢我,大约还是记着我那天对他露出嫌恶的神情的事,但他对我也不算太坏,我说的那个法子他并不经常用,往往是等到我把上一次的伤养好了才会提及下一次。
可我对他的印象也一直很坏,因为不仅因为他是第一个打我的人,还因为他对我说过“尿你一身骚”这样侮辱的话,我这个人对皮肉伤不是很在乎,但是对精神侮辱却很有抵触。
再比如说那个丹凤眼,就为了他临走时对我说的那句混蛋话,我一直咬牙恨了他十几年,后来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十分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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