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尘

作者:诗肩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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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威凤怒实难揣,女叹士醉为哪般


      次日,长庆殿中。
      武婉仪慵懒地坐在榻上,听了杨雍容的禀奏,她绽出一个笑容——皇子,正是她所求的。
      “不知女史想要什么赏赐?”武婉仪笑问。
      杨雍容握了握手中的金镯,双手奉上,道:“娘娘您若收回这金镯,便是对臣下最大的赏赐。”
      武婉仪微微挑眉,疑惑地看着杨雍容,本就柔媚的她,这挑眉凝目间,尽显风流仪态,连杨雍容也看得一怔,如此媚而不俗,浑然天成,难怪李隆基专宠她十数年。武婉仪似是看懂了杨雍容所想,略显自嘲又颇带自得地一笑,瞥向金镯,问道:“女史这是何意?”
      杨雍容敛了眼光,道:“娘娘让微臣所办之事是臣职责所在,而……既然陛下不知此事,臣不敢受娘娘赏赐。”
      武婉仪面上笑容一滞,旋即又恢复常色,道:“罢了,你能破例为我卜算已是不易,多谢了。”说罢欣慰一笑。
      雍容递上镯子,本想就此告退,可看着这个笑颜如花的武婉仪,她不过堪堪十六吧,已经将为人母,而她的孩子却将一个接一个地夭折,不禁又道:“娘娘,人各有缘法,丝毫强求不得,尤其在这宫中,亲缘更是淡薄。”
      武婉仪微微颦眉,正待说话,只听外间宫人传话道:“皇后驾到。”闻言,她眉头锁得更深了些。

      皇后一袭朱红大袖衫,慢束罗裙半露胸,威仪端庄,在一队宫女公公的随行下,缓步来到殿中。
      武婉仪起身行礼,杨雍容也跪拜在一旁。皇后扶起武婉仪,牵至榻前,二人双双坐下,皇后好似未看到杨雍容一般,转向武婉仪道:“昨日回宫便听妹妹有喜了,今日特来看看。”
      武婉仪柔声道:“谢皇后记挂,臣妾不敢当。”
      皇后微微笑道:“皇上一冬都住在温泉宫,那按日子算,妹妹这也该有两三个月了吧,怎么这几日才察觉?”说完,颇有深意地看了看武婉仪的小腹。
      武婉仪微微失落道:“今冬臣妾在这长庆殿中,无一刻不在挂念皇上与皇后,未曾留意自身,请皇后责罚。”
      皇后笑道:“妹妹言重了,你身怀皇家子嗣,当赏才是,怎么说罚呢。”
      武婉仪微笑,低头不语。
      皇后又道:“本宫已拟定,每日让崔太医来长庆殿问诊,妹妹可要保重身子啊。”
      武婉仪依旧柔声道:“多谢皇后费心。”
      皇后笑笑,道:“赏赐内务府会送来,我也不打扰妹妹了。”
      说罢皇后便起身,略微整整衣衫,缓步走向殿外。

      武婉仪起身恭送皇后,直到一队宫人都已行远,她才开口道:“杨女史,起来吧。”
      杨雍容这才得以起身,道:“谢娘娘。”
      武婉仪望着那渐远的朱红衣衫,轻轻道:“此番皇上避寒温泉宫,虽携皇后同往,但听闻我有孕后,便匆匆回来。她如此来去如风,该是很讨厌我这长庆殿吧。”
      雍容道:“娘娘既得陛下盛宠,何必计较其他呢。”
      武婉仪神色一黯,道:“盛宠?盛宠便是因几句戏谑,就将我留在宫中这许久,不闻不问。”
      雍容却道:“恐怕正是因为皇上在乎娘娘,才会因几句戏谑动怒,娘娘又何必伤怀呢。”
      武婉仪看向雍容,惊异于平日沉默寡言的杨女史会出言安慰自己,也惊异于她说得如此坦诚。
      武婉仪只淡淡吐出这两个字:“谢谢。”
      “娘娘当保重身体才是,臣还需回南熏殿。”说着雍容行了一礼,道,“微臣告退了。”

      从长庆殿出来,雍容独自前往南熏殿,一路上想着皇后那目下无尘的样子,而且似乎对自己还颇有敌意,雍容不禁叹了口气,转念又想到皇后给武婉仪安排的的崔太医,估摸着应该就是崔子衿,不如去问问他,想起他那淡然温和的样子,雍容只觉得心中一暖,毕竟,在这宫里,还有这么一个朋友。不过既然是皇后安排的,若他是皇后那边的人,自己又该如何自处?思来想去她也没有理出一个头绪,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南熏殿。
      殿内李隆基批着奏章,高力士也在一旁的矮桌上阅着奏折。玄宗理政,一些小事微情都是由高力士处理,要臣重奏则亲自批阅,足可见他对高力士的器重与信任,如今他更是被封为右监门卫将军、知内侍省事,甚至有时李隆基都呼其为“将军”。
      只见高力士递上两道折子,道:“皇上,突厥十姓二千余帐来降,灵州驻将程非墨以突厥反复无常,狡诈难驯,请以逐之。睦州刺史宋璟则奏应以厚待之,方可感召各方,使之归降我大唐。”
      李隆基沉吟片刻,道:“宋刺史所言不谬,我大唐既愿纳天下,又何惧突厥区区数千人,赏以牛羊马匹,金银布匹,以示圣恩。”李隆基顿了一顿,又道,“只是将军既然单独提起此事,怕也有些见解吧。”说着嘴角轻轻一勾。
      “皇上圣明。”高力士道,“臣以为突厥所处乃军事重地,为防其反复,不如施以重赏,另选一处地方,让其安定生息。”
      李隆基颔首道:“将军所言,深得朕心。”
      雍容却在想突厥这几千人选择了投降,虽然得到重赏,却仍旧要被迫离开故乡,想着就不禁轻轻一叹。而这几不可闻的一叹,却落在了李隆基耳里。
      他侧目看向雍容,道:“杨女史缘何叹息?”
      雍容看着他无怒无喜的目光,道:“臣只是有感于突厥数千人将远离故土。”
      李隆基正声道:“这便是天下、大势。”他说得极缓,声音也不大,但每个字在殿内回荡,又砸在雍容耳中,尽显帝王威严。
      雍容低首道:“臣谨记陛下教诲。”
      李隆基收回在雍容身上的目光,对高力士道:“力士,将朕平日所习书法取来。”
      片刻,高力士取来一叠纸笺,李隆基微微示意,高力士将纸笺递与杨雍容。
      李隆基看着手中的奏章,头也不抬地道:“改改你那柔善的笔法,以后替朕代笔。”
      雍容自然知道他是说与自己听的,道:“臣遵旨。”
      高力士则引她至外殿的案几旁,宫女研磨铺纸,雍容执起笔,回首看看内殿的李隆基,想起昨日种种,又想起武婉仪因戏言而被置宫中三月,皇权,在这个时代,如此的不容忤逆。

      好容易挨到了晚膳时辰,李隆基摆驾去了长庆殿,无论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还是仅仅因为美貌的武婉仪,他还是去了那里,用不了多久,那个抱怨李隆基将她留在宫中三月之久的女人,就将宠冠后宫吧?历史应该不会错的,雍容想着,独自回到了太史局。
      推开自己居住的院落,院中一个清瘦的身影,正在自斟自饮,雍容一看,不是崔子衿是谁。
      崔子衿察觉到有人过来,只略略一侧首,又回过头独饮起来。
      “子衿……”雍容来到他身旁坐下,看着他已然微醺的眼,清皎如他,也会有这种迷蒙颓丧的神色。她也不知该说什么来慰藉他,只是揣测着怕是与皇后有关,只轻声试探地问道:“皇后安排你每日给武婉仪问脉?”
      崔子衿颓然一笑:“是我自请的。”说着又饮尽一杯酒,道,“三月不见,惠婉憔悴了许多。”
      雍容不解惠婉所指是谁,疑声道:“武婉仪?”
      崔子衿看了看雍容,恍然想起她失忆的事,点了点头,确定了她的猜测。
      雍容还只是怔怔的,疑惑着李隆基的宠妃与崔子衿之间的关系。
      崔子衿却悠悠道:“雍容,我真羡慕你,能把那些前尘往事一忘了之。”
      雍容也拿起一只杯,斟了酒,或许他唯一需要的,只是有一个朋友陪他同饮一杯,听他诉说悲苦。她仰头喝尽杯中酒,酒并不浓,不知他喝了多少杯才成了现在这样。
      “惠婉早知自己有孕,只是皇上不在宫中,她没有庇护,不敢声张。”说着他默默饮下一杯,“两小无猜弱许年,我却只能看着她入宫……看着她期盼着皇上的眷顾,如此才可在这宫中生存下去……”他笑笑,索性执壶而饮。
      “子衿,或许,在这世上,生存远比爱情重要。”雍容怅然道。
      “可是我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崔子衿闭上眼,低声说着。
      “怎么忍心……”雍容沉吟片刻,想到野史流言之中,所有传武惠妃之子是皇后所害,想着她不禁问道,“莫非皇后……想……对武婉仪不利?”
      “崔王两家,世代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崔子衿缓缓睁开眼,眸中的神色都沉了许多,幽黑得让人看不见透彻。
      汲镂王、土门崔与冈头卢、荥阳郑并称天下四姓,自南北朝起,虽朝代更迭,而四姓地位却从未被撼动,朝臣后妃,四姓之人颇多,当今皇后也是出自汲镂王家。
      雍容看着眼前这个平素疏朗澹泊的崔子衿,他已是酒浓醉醺,他在家族与惠婉之间的抉择,雍容似乎已经明白,可是这个让他割爱醉苦的士族门第,正是在盛唐走向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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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突厥来降,《旧唐书》中记载:开元三年二月,十姓部落左厢五咄六啜、右厢五弩失毕五俟斤,及高丽莫离支高文简、都督鳷跌思太等,各率其众自突厥相继来奔,前后总二千余帐。
    此时睦州刺史确实为宋璟,灵州驻将程非墨为杜撰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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