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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阳盛夏,四月天
清鲤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飘进耳畔,“将军莫要生疑,这丫头不是璧国送与我的人,是路上遇到的家里徒生变故的可怜孩子,不会是细作的…哎,我又何尝不知道这点,那丫头身材板平,装成小僮未尝不可…”
我咧了咧嘴,望了望自己胸前,将不满咽回,附耳过去继续偷听。
“可是母后何等聪慧,断然瞒不过去,最后再怀疑我另作他想,私自…想当年崔鹤不就是…好的,那就有劳将军了。”
那小子在帐外送走了将军,满脸喜气的走进屋,欲罢不能的笑看着我。
我亦停下咀嚼,阴晴不定的看向他。
后来还是他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向我走来,“川儿,我们明日便可随将军回荼阳了,可是回去之前有几句话要向你细细叮嘱。”
我咽了咽口里的羊奶羹,拍了拍胸口道,“你说。”
“回去后,川儿不能自透身份,别人问起,你就说自己是将军送给我的带武随侍,你可明白?”
喉头果然哽了一下,带武…随侍,想起自己方才跌坐在沙子堆旁扯起嗓子大哭的样儿,简直与此称谓相差甚远。
清鲤见我未动,以为我心有不忿,忙将身贴近,好言相慰道,“要留在我身边,也只有这个法子,我母后宫训极严,轻易不让我与女子亲近的。现下虽然要遣你随将军学几套拳法,充充样子,可你亦不用拘了天性,装作男子啊。”
习武?!拳法...
清鲤看着我抖动的面部,以为我欣喜激动过度,忙牵过我的手坐在帐内的毡子上,拿过一个青色包袱,在我眼前抖开。
沙尘尽散后,一件粉嫩嫩的纱衣呈现于眼前,正是矜缕王府里那一众娇娥所穿的样式,我的脸又抖了抖。
清鲤那厮却全然不见,拎着此衣在我面前兜着圈子乱转,“啧啧,川儿肤白,配这衫子煞是好看。虽然身子略平,不像王府女子般凹凸并显,但假以时日成长一番,总会好起来的。”
我一把扯过纱衣,像先前扯下他所粘的假胡子一般利落,“别拿这些媚俗之物在我眼前瞎晃,本小姐可不稀罕。”
“不稀罕么…”清鲤的目光渐渐暗下去,“我看你一进王府便盯着那群女眷看,以为你是欢喜的。”
闻言,心里一暖,手中裙衫的皱褶也被自己缓缓捋平,“哦,我跟你开玩笑的,这衫子嘛…也不是那么难看。”
清鲤闻言望向我,唇角轻扬,那瞬间四溢的光辉愣是将大漠夜月的风采都隐了去。
次日大清早,我就随着那一溜洋洋洒洒的队伍离开了漠北,向岭南挺进。这一路净捡些偏僻径途走,即使离了黄沙,上了土路,亦是颠簸不止。
回眸遥望清鲤那厮,衣服整理的毫无褶皱,眉目间英气焕发,腰板挺的溜儿直,此时正侧过首和那将军说着话。
“殿下,怎么会料到末将会带人从漠北西南口出现?”将军凝向清鲤,发问道。
“刚开始我也不确定,因为在矜缕王府探听的消息亦虚亦实。可后来幽篁山庄被瞬间包围,几乎倾尽王府所有兵力,一时间弄得尽人皆知…”清鲤言至此处慢慢压低了声音,望了望我,怕我思及痛处。
我回他个勉强的微笑,算作宽慰,他便徐徐续道,“可据我暗中观察,那包围山庄的军队并非均是王府之人,我便生了疑惑,觉察出王府主力其实早已转移,另作他用。”
“然后殿下便派人与末将的人联络,却发现我军原本暗宿在璧国守护殿下的兵马早已连夜出城,行迹不明,仅余图纸一张,却道尽了行军全过程。”将军捋着胡须回应道。
清鲤闻言与他相对而笑,这下我知道他为何乐意粘假胡子了,因为两人对谈之时,腰板挺得再直,也不及人家捋胡须时那分意味深长来的沧桑。
“后来我派人打探到,果然有疲惫不堪的璧国军队从漠北撤回,我便知将军您已与璧国军队交手,且大胜。漠北西南处有我叔父的围邑,您大战之后为了休养一番,必定会去此处,我便带着地图、司南巴巴地来寻。”清鲤眯眼笑着,一副少年狐狸的嘴脸。
“殿下果然聪慧,不枉末将守护多年。”将军的言语虽然粗气,却不乏长辈对晚辈的关切之意。
我在马背上看着这一老一少的背影,颠簸着傻乐,抬头便看见清鲤投来的目光,心里一凉,眼皮突突的跳。
清鲤是荼阳的皇子殿下,被质于璧国,璧国君主势弱,矜缕王掌权。他却可以堂而皇之的出入矜缕王王府,现在迎着自家军队浩浩汤汤的回国,都没人阻拦,实在怪异的很,诡秘的很。
如此一来,他在山脚之下与我的相遇,便略带刻意,意味不明了。可我又实在想不出,自己一个山庄里煮药的小婢对他而言有何用处,此时随他回岭南心里还是有些犯怵。
可是待我到达那荼阳城之时,心内却是阴霾尽扫,只余清爽了。荼阳,乃岭南国都城,此时正是三伏六月,本应骄阳当头,酷暑难耐。可是随着队伍近一步深入,离荼阳皇宫近上一分,便凉爽一分。
原来荼阳皇宫与岭南山毗邻,那千年不化的积雪挥发出的冷气,硬是将炎热酷暑转作怡人天气,这岭南国的皇室还真会享受。
可是到了冬天…岂不是寒上加寒?看见城中商贩在街头叫卖的狐裘,心内似乎找到了答案。
“到了。”清鲤翻身下马,彬彬有礼的向我拱手相让,原是岭南皇宫近在眼前。
我抬眼看着面前的巨大翠屏,那可是一座岿然不动的山巅,与我想象中绵亘的城墙殿宇相去甚远。
见我不动,清鲤亦不动。
清鲤不动,将军随侍们也不敢动。
一群人和一群马直愣愣的望着我,看得人心内直慌。
就算我能揽天地灵气,与精灵之类的攀谈,也没遇上如此怪事。难道清鲤是妖国太子,此番回宫我等要穿山而过么
正犹疑着,却听见清鲤低低的叹了口气,言道,“怎么不走。”
他身子一侧,我便看见了一条笔直的小道,在薄雾四起的山坳里绵延至脚下。
“咱们回来的晚了,不好大张旗鼓的让旁人知道,便只有走这后山小径了。”
我心里一松,恨恨的瞪住清鲤,心道不早说,吓死本姑娘了,然后便不知所谓的踏上了那条小路。
这是一幅怎样的画面啊。
脚下的小径引我登上了一座吊桥,吊桥原在空心的山坳之间。
举目环视,万千勾栈悬在山岩中,栈道上人影穿梭,绰绰然如梦似仙。走近了去看,原来是宫装女子,见到清鲤和老将军,无不面露惊色,却很快的福下身去,道着万安。
出了那山洞,便见一处平坦开阔之地,若干护卫排队肃立,为首的一个手里捧着盏玉坛,一动不动。
众侍卫要跪,被清鲤制止,我们便跟着他洋洋洒洒而去。
“殿下猜的真准,今天正是圣坛汲水之日,若在晚上半个时辰,恐怕这□□小径便要锁闭了。”
老将军的话成功吸引了我的双耳,清鲤见我眼睛一亮,便续言解释道,“我们刚经过的地方,非一般山坳,洞内岩壁湿润,乃是那岭南山积雪些许融化之后,汇成水滴贴附其上所致。因岭南山积雪千年不化,有此神迹便分外宝贵。每年夏中,母后都会遣人来此取水,谓之圣泉。”
随着队伍的深入,我的肺部早已敞开,对向远处盘山而建的宫殿,做着深呼吸,这令人心驰神往、美到窒息的地方,便是岭南。
原来,她在此,等了我这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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