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夭夭

　　戴空魂露出个玩味的笑容。
　　这还真是什么人都有，不过这种事已经习惯了。
　　扮女装这种事情，是魔教里收集情报的人的必修课，市井中扮作美丽的女子穿梭是最好的掩饰方法，也没有几个男人能抗的住美人的询问吧。所以天空的“空堂”里要么就是天生丽质的美女，要么就是清秀脱俗的男子，作为教主，苏河早就以“要全能”的借口把自己扮成女孩子扔出去好多遍了。
　　不过——
　　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上一个用这么轻佻的音调说话的人，被他笑着一剑断了经脉，再扔到护城河里了，看着那人呢，明明会游泳——废话，是走盐帮的水上镖，活活溺死在河里——无人敢拦他。
　　现在眼前这个油腻腻的胖子，只要自己轻轻拍一下桌子，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在自己脚底下了。
　　但是他有点犹豫，因为——
　　“诶、这位朋友啊，正大光明，不，是光天化日下调戏美人是不对的，这个不仅有碍风化并且还容易导致别人消化不良，消化不良就会导致胃痛，胃痛吗就会……”苏夭夭单手撑着木条翻出来一边还嬉皮笑脸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去去去，男的就不用过来了，再漂亮的人没胸没屁股还算什么美啊。”那胖子朝扮作男装的苏夭夭挥挥手。
　　沈碧柯捂眼，完了。
　　“你说谁没胸、没屁股。”苏夭夭愣了一下马上笑得妖娆地靠近。
　　那胖子还不知死活地说：“是啊，你看这位美女……”
　　“那是小爷垫滴！”苏夭夭抄起戴空魂桌上的酒盏就抡了上去。陶瓷轻轻与那人的青铜发冠碰撞，苏夭夭手上留了暗劲，酒盏就在那胖子头顶上碎裂开来。
　　戴空魂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愧是勾魍亲自酿的桃花酿，就这么一盏，便满屋居是香气。
　　“诶！老板，管管，打人了。”周围几个客人多半也是与这胖子富家子弟熟识的，马上夸张地叫嚷起来。
　　也有好多为避免是非的起身付账了。
　　太白居的老板穿着富贵蓝底锦绣花的袍子从柜台里走出来：“客人，你没看见这位公子还是毫发无伤么？说实话，凭这几位的脾气，就是你们朋友在这都断了手脚，在下都无法管这事情的。”
　　“嘿，老头，你还给脸不要脸了啊，这太白居难不成是那梁山？竟不受皇法约束了么？”
　　掌柜悠悠将手背在身后：“皇法追究起来，也只有我这老儿裹着三尺白绫去县太爷那里谢罪喽。“
　　几人还蒙着，不知道是该怒还是改笑，那胖子，浑身滴着酒水，狼狈不堪。
　　戴空魂却是起身了：“白叔这是哪里话？好像戴某真的冷血之至一般。”
　　被唤作“白叔”的掌柜依然是悠悠看了戴空魂一眼。
　　苏夭夭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却不转过身来。
　　“这位……极其眼熟啊。”
　　戴空魂瞬间感受到了苏夭夭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
　　“白……叔。”苏夭夭半晌转过头，语气讽刺。
　　“大小姐，这么多年还是不肯变一变，什么事情非得摆在脸上。”白鹭源坐在了一张干净的桌边“我是打心眼里不想您回来的，教主仁慈，将你找回来，你看看你一个姑娘家，整日疯疯颠颠地搞些什么。”
　　“你是女的？”那胖子公子呆呆傻傻地说道。
　　“你怎么还不走？魔教总是知道怕得吧，我今日也不想看到你死在这里。”苏夭夭是一派的温柔。
　　“好好……小姐叫什么？”
　　苏夭夭将头顶上的发冠去了，青丝就这么铺泻下来。
　　“丝盈，送客吧。”
　　“是。”
　　不一会儿，一贯人声鼎沸的太白居一下子安静下来 。戴空魂也跟着丝盈去换衣服了。
　　“多安静啊。你看着太白居内的装饰，依旧是我最喜欢的呢，一草一木，都是我设计出来的。”
　　“小老儿最近就是在忙着重新装修163家太白居。”
　　“白鹭源，你让我们进来的时候，我以为我们的恩怨已经清了，而且，我觉得我不欠你什么，反倒是你，”苏夭夭拎过一坛女儿红往嘴里灌，“对不起我父亲太多了。”
　　“那是看在教主的面子上。”
　　“后面的话呢？我要解释。”
　　“没有解释，只是小老儿觉得，这魔教应该，适者生存，弱肉强食。”
　　“是，所以你拿走了我家最后一箱黄金。”苏夭夭适时地放下酒坛。跟着戴空魂混怎么好像也嗜酒起来。
　　“当年魔教一度亏空，大人走了后正式急需用钱的时候。如今，让小老儿单独还你十箱都是可以的。”
　　“白鹭源。”苏夭夭忽然站了起来，深揖到底，正巧是被赶来的戴空魂看见——他竟是不知道苏夭夭的这些过往的，知道丝盈看到实在瞒不下去了才与戴空魂说的：“当年，我正巧分在白左令身旁做事，白左令是真的不大对得起苏小姐。”
　　他愣愣站在原地。
　　每一天，总是发现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扪心自问，就不断羞愧。
　　明明每次说对她好，却明明每次护不了她，总是看她一个人，伤痕累累地在自己的战场上。就像这次，白鹭源是魔教的元老，动他便是动了魔教的根。
　　他快疼到不知道怎么办，但是他什么表情都不能有。
　　苏夭夭这时道：“白鹭源，我苏夭夭在此发誓，苏家从此和魔教无任何关系，也再不是什么苏大小姐，除了我的亲人，我不再干预教中任何事。如有违背。”苏夭夭笑容里掺着凶狠：“便是必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哥哥。”苏夭夭转过头，面对着戴空魂快要绷不住露出悲切的面容，竟是再忍不住掉下泪来：“哥哥，这其中千丝万缕，是恨是爱，我们做好的决定我永远不会违背，但是，很多事情都是——没那么简单。到底是什么没那么简单。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她走上前去给了戴空魂一个拥抱。
　　“只是我不想打乱了你的许多事情，让你露出这种表情，我知道你该是什么样子，所以我们该分开了。”苏夭夭没有给戴空魂任何说话的机会，几乎是在瞬息从窗口越了下去。
　　“哥哥，京都再见。白鹭源，下次相见，兵刃相见。”
　　只是悠悠的，如叹息般的声音。
　　像是千帆过后，百无聊赖的理所应当。

　　“丝盈。”戴空魂在静默过后突然笑出来。“给太白居拨款，赏白鹭源使令，黄金一箱。”
　　然后如入魔般高歌而去：“太白楼上祭太白，江声亭上闻江声。不问前朝问平生，空余孤魂思奈何。”
　　也是从那个窗口走的。
　　丝盈向一脸淡漠的白鹭源作揖后夜匆匆忙忙地追了出去。

　　太白居里一声爆响，竟是所有的酒坛都碎了。
　　真是：
　　自古爱恨难消，几番曲折还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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