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音操

　　白玉为阶，琉璃为瓦，铜制风铃在崖壁上发出脆响，山中景色极美，小路蜿蜒，隐约可见对面山中出现的亭台楼阁，让人恍若梦中。

　　“小坛累了？”络一脸歉意，她特意放满步伐，与青坛走在角门的最后，“我们现在是在五音宗主峰处，峰顶有无因殿，登峰的这一段路弟子为示尊敬，必须步行。”

　　“我不累，”络处处考虑自己，青坛有些郝意，她母亲是前朝罪臣的庶女，跳崖未死被砍柴的父亲救了，却再也不能行走。五大三粗可只爱妻子的父亲、敏感骄傲且心中忿恨的母亲，让青坛从小便习惯了照顾他人，现在处处被人照拂，反而多有不习惯。

　　山势越陡，白玉阶如玉带在山中穿行。队伍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微微骚动，络抬眼一看，忙敛回目光，“是岳山长老！小坛快低头！”

　　岳山长老？青坛听话的低头，整个队伍陷入极度安静中。青坛被络挡着，只能悄悄用余光看到目之所及的白衣弟子们全垂着头，山道上只有沙沙的行步声。

　　“师尊。”一个恭敬苍老的声音在右前方的山壁上响起，仿佛是龙龈长老的声音！青坛下意识抬头看——

　　路旁有高崖，琴台正临渊。果然是龙龈长老！他正垂手站在琴台边，向里面低声说着什么。琴台被郁郁葱葱的金银花藤遮了半截，什么也看不见。

　　青坛只瞥了一眼，反应过来赶紧低头。远离琴台后，络才大出一口气，“岳山长老平日很少离开无因殿，今日怎么出来了”

　　“岳山长老很……凶？”青坛小声问。

　　“不是凶，是辈分高！”络也悄悄回答，“岳山长老就是宫门门主，他和宗主都是当年无因帝君的嫡传弟子，据说已经达到天人合一的至高之境了……其余龙池、万象、龙龈三位长老都是他们的弟子……因为辈分太高，我们这些小辈只需唤长老就可以……如果小坛你遇见宫门的弟子，千万要尊敬尊敬尊敬！”

　　青坛狠狠点头，刚刚无意识的抬头让她心里有些发慌，心里连念了几次“尊敬尊敬尊敬”才好些。

　　络又笑了，“不过宫门弟子绝少，总共也就三个，等会拜师时我悄悄指给你看，很好记。”

　　在山中走了快一个时辰，终登峰顶。青坛眼前豁然开朗，白玉台阶走到尽头，峰顶居然是一块偌大的平地，朴素的麻石地砖的砖缝中长出了郁郁葱葱的野草和野花，一些乐器形状的巨石随意散落在空地上，棱角模糊，不知经过了多少风雨。

　　一座造型简单的黑色大殿正立在悬崖边，殿门上的牌匾也是仅是一块乌木雕成，并无题字。

　　两位长老黑衣的女人站在殿前，四位门主上前见礼后，络轻轻推了青坛一把，“小坛跟着师傅，进殿拜师。”

　　与青坛同时走出队列的，除长相极美的若瑶外，还有两个布衣的小男孩，两男两女紧跟师长，进入大殿。

　　殿中出人意料的空荡，褪色的黄巾高高的挂在殿顶，随着开门带起的风一晃一晃，殿中只有一张黑木桌，桌上仅一面昏黑的铜镜。

　　两位长老一左一右站定，商门破风、角门离羊、徵门纳音、羽门芒曦四位门主分局两侧。纳音与芒曦青坛都见过，想不到那位娇滴滴的玉玦美人居然是徽门门主，而看起来莽莽撞撞的大嗓门则是羽门门主。

　　“诸位辛苦，”一位长老当先开口，声音极冷，青坛身边一直在滴溜溜到处看的男孩缩了缩脖子，“这便是这轮甲子奠寻到的孩子吗？”

　　“甲子轮回，弟子幸不辱命，”破风开口，他早已偷偷看过，羽门寻来的小子资质不过中等偏上，而角门的小姑娘听说就是离羊一时善心捡回的，自然不能与自己精心寻到的两个好徒儿相比，“此次下界，偶遇一女童，命合日转轮回，当是上上之相。”

　　青坛总觉得站在自己前面的若瑶背脊似乎直了直，她也悄悄的挺了挺胸。

　　“商门主又得佳才，可喜可贺。”另一位长老声音可亲，转向四个孩子，“你们可是自愿上山修行，了断尘缘？”

　　两个男孩连忙点头。“是。”青坛也轻轻的点头。

　　若瑶则脆生生朗声道：“弟子愿一心向道，习得正法，斩妖除魔！”两位长老对视一眼，眼中无不露出欣喜，心智聪颖，根骨奇佳，更重要的是一心向善，确实是多年未见的好孩子。

　　“既然如此，请上前来。”万象长老冰凉凉的声音也带了些暖意，两位长老全身金芒大盛，原本在桌上的黑镜被金光裹挟，浮于空中。

　　“此为五音宗至宝——毫厘镜，可断前尘因果，接浮世上界。”万象长老双目微虚，“站在镜前，报出姓名。”

　　四个孩子有些无措，若瑶首先上前，一双漆黑点墨般的大眼毫不畏惧盯着古镜，清晰道，“陆若瑶。”

　　古镜上金光一黯，两位长老忙催劲定住，黑色镜面上探出幽幽黑光，一个明眸皓齿、美丽的让人无法直视的少女影像出现在镜面上，一枚血红的宝石缀在她眉心中。

　　不过影像仅仅维持了三五息便消失不见。龙池长老伸手一拂，一枚黝黑的不知何种材质的腰牌漂浮在若瑶身前，朝前一面刻着偌大的“商”字。

　　若瑶知道这便是收下她做弟子，叩首后站在了破风身后。破风眉眼间都是得色，刚刚画面中的女子，虽不知是何来历，但身披神光，额心有神魄如血，定是一位修为极高的上神，要知道，越是前生法力高强，月满则亏，转世往往资质平庸，偶有根骨上佳的，更是容易因为神气外露，引来各类妖邪，这若瑶如不是家中巨富，父母想方设法请来方士和尚等庇佑女儿，哪里有现在这美玉无瑕？

　　而龙池长老作为商门长老，心还是有些偏的，手脚极快的赐予了‘商’字牌，代门主将若瑶收入门下。万象长老淡淡瞥她一眼，也不说话，只示意下一个。

　　四个孩童却不知其中暗涌，青坛走上前去，黑镜仆一照她，黑光居然消散不见，变成一块黑乎乎的普通铜镜。龙池、万象两位长老心中疑惑，暗中催持，镜子却始终无光。离羊见青坛始终探了脑袋看镜子，轻声道：“青坛，这毫厘镜只断前尘因果，你前生定是毫无亏求，圆满而终，故没有因果系在本身，是大大的福气。”当然更可能是因为前生非人，仅是草木野兽，生命短促，还未有灵识就卒了性命……离羊心下怜悯，转向长老道，“青坛心智坚毅，于我门下最是合适，离羊定细心教诲。”

　　万象长老却是不理离羊，只看着青坛，“你可在镜中看见了什么？”

　　纳音见众人不解，咧嘴一笑，“毫厘镜说来说去也是面镜子，难说不能照出什么？”

　　青坛被万象盯的有些怯，黑沉沉的镜面除了与她照面的一瞬间现了些模模糊糊的影像外，便什么也没有，便默默摇头。万象也不多说，扬手赐了一枚木制腰牌，上书——“角”！

　　青坛紧紧拽着腰牌走到离羊身旁，站定。刚刚那一瞬，闪的太快，倒让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为什么镜中会有乘云时云雾奔腾的景象？照的不是自己吗？

　　胡思乱想间，两个男孩也一一入门，高个的那个叫罗门，稳稳当当入了羽门，个矮的那个叫甘生，则出了一段小插曲。徽门门主纳音不知怎么了，坚持说甘生与她八字甚合，定是徽门的好弟子，七七八八说了许多有的没的，惹得将甘生寻到的破风一脸土色，最后在万象长老面无表情的调停下，甘生被分到了徽门。

　　后来，青坛才知道，原来长老是五门中每门一名，除角门没有长老，其余四门中宫门门主兼任长老、商门龙池长老、徽门万象长老、羽门龙龈长老都是各有一位长老。宗主百年难得露几次面，宗内大小事务均由长老们裁决，虽然长老们个个德高望重，可毕竟还是人，心自然多为自己门内着想，争弟子之类不过是长老们每六十年必上演的固定节目而已，没有长老的角门就在这一环上频频吃亏，导致门内人才寥落，而万事不管的宫门门主根本不屑于参加此类活动，结果就是原本是五音宗第一门的宫门，连宫主在内也不过四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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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门第一夜。青坛枕着糠麸枕，听着绵绵不绝的铜铃声，在云海上失眠了一炷香时间。

　　飞驰的灵宝、烟气飘渺的仙山、温和可亲的师尊、照不出人形的古镜、还有马上就要到来的课程……行行种种在青坛脑中飞旋着，终于甜甜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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