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WAYS,直到永远

　　星星点点闪耀的灯光，五彩迷离炫目的霓虹，空旷巨大的会场被各式各样的饰物填充装扮，再加上熙熙攘攘疯闹狂欢的人们，顿时变得拥挤不堪。乐靖宜到达的时候，舞会已经开始。会场尽头深红色的帷幕前，是外籍乐队兴奋卖力的表演，帷幕上银丝绣成一串修长唯美的英文字母“Merry X’mas 2010”，四周还环绕着各种搞怪的中文字符。

　　她仔细浏览不禁莞尔，公关部不愧身经百战，与时俱进。连时下最流行的网络用语都被当做奋发向上的大字标语，一并贴了上来。因为到场的人员鱼龙混杂，身边倒也没有什么熟悉的面孔，远远看到小文正依偎在男友怀中开心共舞，乐靖宜不愿打扰。拨开层层人群，一人找了相对僻静的角落，乌漆发亮的玻璃地板下时不时从四面八方发散出数道白光，那光在特殊装置的折射下并不刺目，反倒变成了一个个雕有镂空的六棱形，犹如漫天飞舞的雪花，有一种恍惚疏离的美。

　　舞会主题是怀旧风。因为有乐队现场演奏，曲风时而轻快悠扬，时而婉转旖旎，衔接的非常流畅。一曲完毕，另一曲序幕又开始，当抑扬的爵士乐再次缓急不同地响起，盛装打扮的女士们挽起身边的男士，酣歌妙舞，香风弥漫。

　　乐靖宜看得正有兴致，隐约中听到背后到男女二人由远及近的声音。女方一副梨花带雨，凄凄切切，“我知道那晚对你来说只是个意外，不过，我是真心喜欢你。”

　　那声音听着熟悉，充满南方女人特有的温婉娇媚，哭声时断时续，抑扬顿挫，不是佐伊还能有谁？

　　她仿佛是专门等着对方的回复，并不大声喊闹，随着音乐起伏的间隔错落有致，音量只是控制在少数几人听到的很小范围。

　　如果在场的人是小文，一定会尖酸刻薄地先做呕吐状，然后抱怨鸡皮疙瘩掉地一大把。不过乐靖宜好脾气，大部分的时候性格又温顺，对于佐伊那种趋炎附势，欺软怕硬的人，通常都是一笑了之。再加上两人虽同属销售部却分管不同的区域，有时虽因订单的排产先后稍有矛盾，也因为她的忍让和杰生的调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对于步步紧逼，事事要强的佐伊来说，能放低姿态，如此卑微地去央求一个男人，乐靖宜还真有几分好奇。她清楚对方好胜的性格，被别人当场撞到如此失态的模样，对她来讲绝对是天大的侮辱。她怕转身会令二人凭添尴尬，便耐着性子保持原来的姿势纹丝不动。

　　良久，仍不见对方回应，又听佐伊娓娓而泣，“孩子我一定会生下来，你不愿负责也没关系。”

　　如果只是寻常的男欢女爱倒也无妨，这一句却是举足轻重，饶是乐靖宜有再好的耐性也忍不住回头一望。不过，仅是那简简单单的一个回望，让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音乐依然是那种音乐，却因此情此景，轻快不再；灯光仍然是那种灯光，却因此时此刻，黯淡昏黄。乐靖宜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狂跳的心平静下来，终于听到男人不温不火的一句回答，“如果你想结婚，我答应！”

　　那声音并没有即将新婚男人的兴奋与期许，更多的是苍凉和无奈，或者还可以说是无所谓。这里是高楼的顶层，有风通过略微向外打出的窗门吹过，深夜里丝丝的寒风吹得她顿时凉意透骨却无言以对。四周寒意越来越重，越发显得眼前男人乌黑的双眸孤寂清冷。她尝试着晃动自己早已僵硬的身体却无疾于终，眼睁睁看着佐伊手腕男人的胳膊翩然离去。

　　两人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佐伊私下里还悄悄用手摆了一个“V”字。看到后她不禁苦笑，只觉得刚从一个漩涡抽身离去又深陷另一个泥潭，爱情里没有谁胜谁负，唯有谁比谁更幸福。她可以接受陆浩霖与江依娜，因为她清楚，独立自信如江依娜绝不会因为贪图男人的某种条件而钟情于他。佐伊却不同，假如陆浩霖不是身为总经理的陆浩霖，假如陆浩霖不是拥有万贯家财的陆浩霖，精打细算如她绝对不会如此倾心于这个男人。

　　那回答在她的心中转过千遍万遍，犹如随时都会引爆的炸弹般让她焦虑不安。她再清楚明白不过了，那是对她的一种宣战。她说除了她，他还会有别的女人，他便真的找来别的女人；她说除了她，他还会有更好的结婚对象，他便许诺表面上比她更漂亮，更有能力的她。

　　忽然又急又恨，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急的是他已经对佐伊做出承诺，男人的诺言应该如磐石一般坚不可摧；恨的是自己不该一味偏激地刺激他，纵然是他拒绝佐伊也可能变成被人鄙视的负心男子。心急火燎地四处搜寻他的影子，却因重重人群的包裹无法抽身。

　　这一曲跳SALSA，舞池中有不少高手，许是看了乐靖宜的装扮，一个年轻男生不停围在她身边献大现殷勤。她顾不得男人的纠缠，不停张望陆浩霖的去向，一个不经意，脚底向相反方向滑去。身旁铺满黑色丝绒长方形的台面上，是凌晨倒计时所用的香槟与酒杯，一个个的水晶玻璃高脚杯如晶莹璀璨的宝塔般层层叠加。乐靖宜本想扶住台面保持平衡，却因柔软光滑的黑丝绒只是没有任何固定简单地，平铺在台上。随着她本能地一抓，绒布从台面上滑下，紧接着是铺天盖地倾倒而来的玻璃杯。

　　毫无戒备的意外让乐靖宜始料不及，她用力推开身边的男子，自己却被压了下来。音乐在一阵清脆刺耳，支离破碎的声音中戛然而止，胆小的女生甚至吓得尖叫起来。尖锐的玻璃渣早已铺了满满一地，在灯光的照耀下碎银般泛着光。银光上又犹如盘根错生的叶脉一样，几根红线顺着破裂的弧度瞬间汇成了一滴滴腥红的血珠。那血珠在众目睽睽之下越发显得耀眼刺目，刚刚被推开的男子已经吓到傻了眼。

　　幸亏杰生有急救经验，一边吩咐小文打电话叫救护车，一边帮忙简单清理。飘逸的长裙半数被染成了血衣，却仍并不觉得痛。已经试过很多次，对于生理上的痛她早已感觉迟钝。骨头断了可以重新接好，皮肤破了可以自我修复，唯有看似完好的心却在一次次打击后千仓百孔，体无完肤，纵然是活着，也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黯淡恍惚，杰生，小文以及所有相熟的脸都变得模糊起来。大量的失血让她越来越无力，心中却仍然挂记着一个人，一件事。口中不停喃喃，杰生听后在旁边安慰，“没事的，救护车马上来了，总经理也很快赶来！”

　　她强忍着自己不要睡去，越是挣扎越力不从心，随着一阵救护车的呼啸，身边几点白影闪烁。浓重刺鼻的医用药水味使她不自觉打了个喷嚏。或许是进了救护车空气流通胜过从前，又或许身边人熟悉的气味。有温暖的手帮她覆上质地良好的外衣，然后慢慢抚上她早已冰冷的眉心。丝丝缕缕的热气顺着额头到达耳畔，颈部，最后滑落到尚未伤及的另一只手，让她觉得胸中一股不适慢慢褪去。尝试着想要翻动身体，脚底猛地一阵刺痛，原来脚背上亦有玻璃碎片深深刺入，医生正忙于处理。她的身体有些颤抖，那手扶得更稳持，似乎想借此温暖的力量带给她，让她放心依着，告诉她，有他在身边，什么都不用担心。

　　好一阵，乐靖宜似乎缓过劲儿来，浓密的睫毛抬了抬，正对上那人峻肃担忧的神情。心头莫名其妙地绕起柔软的，暖暖的清甜，她报以微笑示意自己无事。那人将手又紧了紧，暗示她少费神，多休息，终于在他关怀心痛的注视中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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