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灰烬

　　时光倒流至1975年 ？然之暂且只能这样来理解这个世界，事实好像也差不多，但细节上无时不在的显而易见的区别，却让然之不适应了很长时间。

　　“这姑娘居然是用右手拿筷子吃饭，这姑娘是个右撇子。”李嫂端着一碗麻婆豆腐，兴奋地大叫。赵家的保姆李嫂有双炯炯有神，探照灯般锐利的眼睛。然之刚进赵家的时候，被这双探照灯孜孜不倦地用各种探究的、疑惑的、甚至有些不屑的光线跟踪聚焦了很久，可惜，然之貌似一团暗物质，并不反射多少光线回去，李嫂接收到的那少量反光往往还不在她能够理解归类的范围之内。

　　在这个人人惯用左手的地方，然之成了异类，成了右撇子。这倒还是其次。因为惯用左手，大家写字都是从右到左，书籍排版也是从右到左，这一点让然之别扭了好久。
　　后来然之又发现，院中蜗牛壳的螺纹是向着左边方向旋转。
　　最惊悚的发现是，这里人的心脏居然都长在胸腔的右侧。

　　那天午饭后，然之从任之书架上顺了本带图片的《赤脚医生培训手册》就去院中躺椅中打瞌睡，在各种白描的中草药图片之后，一张简陋的线勾人体结构图赫然在胸腔右侧标注心脏两个大字。然之弹簧般蹦到任之房中，指着图问他是不是画错了，任之笑了笑，“医生说，你的内脏异位，不过并不影响生理活动。普通人是长成图上那个样子。”然之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凑上前，用小手压在任之的胸口上感受扑扑的心跳，接着又换成耳朵压上去听了好久。

　　不知是不是穿越损伤了身体，然之精神一直很差，一天大概要睡十六个小时。下午几乎都是在睡梦中度过。夏季晴日的午后，然之就要求睡在内院紫藤架下的躺椅中，陪伴着日光下涨势欣欣的草木和晒得放亮的砖石栏柱。赵岱年一则觉得她还幼小，没有到要避嫌的年纪，再则体质太弱，多吸收些日光精华对身体也有好处，也就由着她去。

　　再回到躺椅中，然之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日光透过紫藤的花串和叶片，斑斑点点洒在然之裹着的毛巾毯上。然之感叹，虽然自己有着常人没有的奇遇，貌似比常人能多看清脚前寸许地方，可面对整个玄妙的宇宙，自己仍不过是个低等、弱小的虫豸，即便终其一生，绞尽脑汁、扰乱心神怕也理不出些许头绪来。可笑的是，任之虽只读到初中毕业，从他看的书可见他很中意宇宙物理这类宏大而渺茫的东西。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就是个外星生命，任之这辈子估计就得毁在这些无法穷尽的事物上了。人生转瞬即逝，无论在理论研究还是在应用技术方面都有很多可能的突破更值得去投入。

　　然之对自己这生有个大致的盘算。虽然多出的阅历见识，让胆子粗壮了不少，可纤弱、内省的性情并没有改变，并不适宜社会活动。还是单纯的科研最适合，可以在新材料或者基因工程方面，从事某些实用的细节研究。

　　对比然之精神、体力的双重不济，任之的优势一目了然。仅从脑力上来说，然之不得不相信过目不忘真有其事，也永远丧失了对象棋、围棋的兴趣。望着任之高敞宽阔的额头，然之恨恨地感叹，老天爷给了我穿越的命运为什么不赋予我足够的智慧。让一头猪穿越真是宇宙资源的可耻浪费！或者任之是从更遥远的未来轮回穿越过来的？也是出于对任之才华的爱惜，然之决定尽可能将任之的兴趣引向电子电器或者应用数学方面，有了这样的基础再转向计算机科学就很容易了。

　　胡思乱想之中，然之的心神渐渐松懈下来，周公又来拜会了，迷迷糊糊，只觉得任之的心跳活泼有力，衣服很白，散发着一股好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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