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青纪元

　　“弑神？”亚历克斯惊愕的反问，然后他就用力的、坚定的摇了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他这么坚定，雷蒙德反倒有些狐疑了。
　　亚历克斯在他印象中一向是游刃有余的冷静稳定的模样，他不管做任何事都让别人很容易就信任他，因此有时候连他们这些一起长大的同伴都猜不出他是说谎还是说真的。但终归是被骗了那么多次，雷蒙德多少从历次血泪中也总结出了些规律——当亚历克斯表现的特别坚定果决、反应敏捷时，多半都是在说谎或者瞒着什么东西。
　　不过碍于此时通信的安全性和保密性的问题，雷蒙德只是对亚历克斯咧嘴笑了笑，暂且相信了他的话。
　　交代完其他事情之后，雷蒙德就忙着和矮人们讨论如何进行救援了——托这次突发事件的福，他对此多了些头绪和猜想。
　　而亚历克斯这边则换了块晶石，继续开启法阵。
　　水幕如同石子投入其中般泛起一圈一圈涟漪，待涟漪平复后，清俊优雅的精灵王微笑着浮现在水幕上，“许久不见了，亚历克斯。”
　　“不过三个月而已，我还以为之前在叶城的时候你已经看我看到烦了。”见到挚友，亚历克斯语调轻快的调侃着。
　　精灵王欧利西斯神色温和，眼里满含笑意，“东方有句古话说一天不见就像隔了三个秋天，你算算，三个月不见我们隔了多少个秋天、多少年？”
　　“两百多年？”亚历克斯失笑，“我一辈子都没这么长呢。”
　　“传奇境界的强者寿命很长，而且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到我这边来转化成圣灵。”原本只是开玩笑而已，欧利西斯此时却相当认真，丝毫没有说笑的意思。
　　他是认真的。
　　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亚历克斯笑着摇了摇头，“活那么久做什么，活够了就可以了。好了，先不说这个，你那边有世界之树的消息吗？”
　　“我正要跟你说这个。”精灵王正色道，“世界之树在灭绝之战后我们就失去了它的踪影，之前据说一直在天空之城伊格弗莱，自从天空之城陨落后就再没有相关记载了。”
　　“天空之城？”欧利西斯那么一说亚历克斯也想起来关于天空之城的记载了。
　　天空之城是人类的炼金、矮人的锻造、精灵族的奥术、侏儒症的科技等各族技术发展到极致的产物，它是一座巨型浮岛，悬浮移动于全世界，是当时灭绝之战时位面联军的主指挥所。这是一座奇迹岛，甚至连诸神都偶尔栖息于此，那几乎可以说的上是一座圣地。在天空之城鼎盛时期，如今的圣城才刚刚处于筹建当中。而正是这么一座奇迹岛，在灭绝之战之中被毁于一旦，最终支离破碎从天空陨落——据说那是最美的一场烟火盛会，陆地上的人们看着岛屿燃起火焰，如流星般陨落，烟火照亮了大半夜空。
　　天空之城被战火摧毁后的碎片落入世界各地，最大的一块碎片落入光明阵营，其次落入黑暗阵营，还有一块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余的小碎片要么被巨大的冲击力摧毁，要么落入了胡波尔湖或泰尔山脉当中。纵然天空之城整体都被摧毁了，然而那些岛屿碎片上所幸存的技术和结构在整体文明都退后了起码数百年的黄金位面上依然先进发达的超乎人们想象。光明教廷在那块大废墟的基础上建立了圣城博尔多泰德，而另一块落入黑暗阵营的废墟则被建成王城瑟吉欧。
　　至于消失的那块，事实上，虽然几乎整个位面的人都在寻找它，但直到数百年后的今天也依然没人知道它的下落。
　　“你的意思是世界之树就在那块消失的碎片上？”亚历克斯问道。
　　“不，”出乎他意料的，欧利西斯摇了摇头。清俊的精灵王看上去有些犹豫，但当亚历克斯疑惑的问出声时，他翠绿清澈的眼里迷茫顿消，换作坚定的神色，“那块碎片上没有世界之树，因为那里就是卡里欧维斯——也就是你们常说的叶城。”
　　亚历克斯怔了怔，下一步直接使用最高权限启动了通信法阵的隐藏禁制，“你疯了？”
　　“你看上去一点都不惊讶。”说出了这个足以令世人疯狂的消息的精灵王倒是一点都不紧张，他看着亚历克斯一个接一个的启动禁制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放心吧，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神祗亲临外还没有人能在半神的眼皮底下做手脚。”边说着，他边让开一些位置，露出了那边在阳台上俯瞰下方叶城的列昂，后者转过头来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
　　“我非常惊讶，”亚历克斯翻了个白眼，边确定法阵的安全性边说：“我惊讶的是你居然告诉了我？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我相信你不会说出去的，”欧利西斯学着亚历克斯的样子耸了耸肩，“除非你有说梦话的习惯。”
　　“这可说不准。”亚历克斯抱怨着，随即他说：“之前在叶城的时候看见那些炼金武器和设置的时候我就有过猜测，没想到居然猜对了。”
　　“最近这边在进行重建工作，然后我发现一些奇怪的地方——有人趁着那次战争将卡里欧维斯彻底的侦查了一遍，包括精灵三塔。他们虽然掩盖的很好，但归根究底卡里欧维斯是我们精灵的王城，之前忙于重建没能及时发现，现在陆陆续续的都找到了些痕迹。”
　　“你的意思是那伙人在找什么东西？例如……世界之树？”
　　欧利西斯点了点头，“除了这个和精灵王冠，我实在想不出精灵族还有什么是会被觊觎的。”
　　“王城瑟吉欧已经沦为废墟了，世界之树不可能在那里……难怪他们会将目标转向圣城，这里的确是有最大可能的地方。”亚历克斯沉吟片刻，看向欧利西斯，“列昂殿下怎么说？”
　　他话音刚落，列昂的声音就透过水幕传了过来，低沉的，带着点笑意，“小家伙，半神也有半神的规则。再说我也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会说。”
　　“我想问的不是世界之树，”亚历克斯早有预料的笑了笑，“我想问的是那些人的真实身份……我想您应该知道的。”
　　“问你那个不负责任又胡作非为的前任，他留下的东西会告诉你的。”列昂说完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问：“行了，你们两个还有什么想说的赶紧，我困了，该睡觉了。”
　　莫名的有种在家长的监督下的感觉，欧利西斯摇了摇头，“没什么了，对了，亚历克斯，我近期应该会到圣城一趟，等去完矮人族那边后。”
　　“过来过临冬节？”亚历克斯歪着头笑的无比愉快，“矮人族那里我这边去的人是雷蒙德，有你们两个在我想矮人族那边就不用我再担心了。”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在列昂等到不耐烦过来关闭法阵时，亚历克斯突然问道：“说起来，列昂殿下您认识‘瑞驰’吗？”
　　正不耐烦的打算关闭法阵的列昂的手顿了顿，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亚历克斯，“认识，故友。”
　　“那……”
　　“死了。”亚历克斯还没说完，列昂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他直视着亚历克斯，即便远隔千里之遥，半神之威依然赫赫，压的亚历克斯呼吸下意识一窒。列昂一字一句的说：“不管你想说什么，他死了。这是你唯一需要知道的事情。”
　　说完，他直接关闭了法阵。看着彻底关闭的水幕，亚历克斯苦笑着摸着鼻子独自郁闷去了。
　　而叶城卡里欧维斯这边，欧利西斯看着面色沉凝如水的列昂，不禁有些担心的问道：“殿下您还好吧？”
　　他知道列昂的故友们一直是列昂心中的痛，不容任何人触碰，也不容任何人逾越过那个界线，而亚历克斯的那个问题明显是碰到了列昂敏感的神经了。
　　“我没事。”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列昂面对欧利西斯时神色稍稍柔和了些，他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不该想起的东西了……”他的尾音降的很低，如同呢喃一般。
　　他没理会有些迷茫的精灵王，缓步走到之前阳台的地方，静静的凝视着叶城。
　　这是他的故乡，他最初与最终的归所。
　　“我的时间不多了，欧利西斯。”半响，他突然说道，而后转头看向精灵王，“很快我就要进入翡翠梦境中长眠，接下来的事就要你自己去面对了。”
　　精灵王怔了怔，忽然明白了列昂话里的意思，顿时脸色煞白如坠冰窟，“您是说……”
　　“对，”列昂轻轻的点了点头，尽管依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他的神色十分之温和慈祥，“下次醒来就是永别了。”
　　“这、不……！”精灵王几乎语无伦次，他实在无法想象真正失去了列昂的精灵族将会是怎样的景象，然而当他看见列昂隐藏在轻松笑意下的疲惫倦怠后，他忽然彻底冷静了下来。
　　够了，已经足够了。
　　列昂一个人撑着精灵族的天数百年，他们所能回报的只有放手，让他安宁的离开。
　　“我会处理好一切，引领族人们走上辉煌之路的。”他声音很稳，换气的时候却有些轻微的哽咽，“您放心吧。”
　　静静的看着精灵王看似冷静实则连拳头都快握出血的样子，列昂真正的笑了出来，那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自豪的、欣慰的笑容。
　　“好、好。”他笑着点头，好一会儿才说，“我给你唤醒我的权利。”
　　他边说着，随手抛了一个东西给欧利西斯，“顺便给你一个小礼物。”
　　欧利西斯接过那个东西仔细查看，那看上去是一个能量结晶，但非常的漂亮，是纯粹透彻的金色。
　　“这是？”
　　“神格。”列昂笑眯眯的说，“我想你会喜欢的。”

　　穿过巡逻的圣骑士们，男人如入无人之境般爬上了神山。
　　倒不是说圣骑士们玩忽职守不用心守护神山，而是因为他对这里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走。
　　一路上去，白雪皑皑。
　　在快到山顶的时候，男人不再使用力量，而是单纯的用脚，一步一步的走了上去。
　　披风裹住全身却无法彻底抵挡彻骨的寒冷，男人线条刚硬的轮廓透着一股坚毅和执着，他此时完全没有与文森特相处时的戾气和凶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平静。
　　快到神殿时，他远远的已经看见围绕在神殿周围的高浓度的圣力光环了。
　　光环如同相交的两个圆，一直在转动着。男人站在光环外踌躇了一阵，踏步进入了光环的范围内。
　　高浓度的圣力顿时如水一般将他裹在其中，然而出乎他意料的，那圣力依然温和平静，丝毫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直接灼烧掉他的灵魂。
　　男人的眼眶顿时泛红，他咬紧牙关，像是忍耐什么一样长长的吸了口气，再用力的呼了出来。
　　走进神殿当中，他停住脚步凝视着悬浮于半空中的瑞驰。
　　光环棱镜环绕当中，瑞驰双目微阖，羽翼轻轻展开，神色安详的仿佛在做一场悠久安宁的梦。男人进来的时候，它的眼睛睁开近半，然而却没有像询问其他人那样询问口令，只是微微抬起头与男人对视着。
　　就好似它还认得他一样。
　　只是与男人隐忍激动的神色不同，它依旧平静，面无表情的仿佛是个死物。
　　正如很久之前，男人举剑与它对持时的那般平静。
　　男人上前几步，在离它还有五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将自己的武器卸下放置在一边，而后，单膝跪下。
　　“……遵从您的意愿，我们就快要找到他了。”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回响在神殿中，“到时候我会实现我的誓言，将他带回您这里，哪怕殿下不允许。”
　　“自从……之后，我也有百余年没回过圣城了，而今回来发现这边早已物是人非。我想在这偌大的圣城之中，唯一不变的就是您吧。”
　　“殿下还是之前那样子，不过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有时候他甚至认不出我们，过了好久才想起我们。我总是担心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他就将一切尽皆遗忘，那样一来，我们的存在还有意义吗？”男人忽然自嘲的笑了笑，“不，或许在乎这个的只有我而已。”
　　他仿佛自言自语的说着，那一直隐藏在坚强凶戾下的软弱展现无遗。就像是对神明的祷告，又像是对友人的诉说，他甚至不在乎有没有回应，单纯想将这些苦闷倾述个干净。
　　而它只是听着，冰冷的、死寂的双眼中时而有流光闪过。
　　“……不过这也快结束了，再过不久。”说完，他沉默了一会儿，再次低头抚胸行礼后慢慢的站起身。
　　瑞驰的羽翼微颤，羽毛如同雪花般飞落，它询问道【口令。】
　　声音一如往常，仿佛穿越过无数个时光，回到悠久的从前。
　　男人恍惚了一瞬，随即那些软弱、迷茫就被坚毅冷漠取代，他俯身将武器拾起，冰冷的双刃反而给了他一种无声的慰藉。
　　【口令。】瑞驰第二次询问，与此同时，圣力光环上隐隐有羽状流光飞逝。
　　男人知道，如果它询问第三次还没有得到答复的话它就将发起攻击——在这种高浓度的圣力包裹下，哪怕是神明亲临都讨不得好。
　　于是他抬起头，清晰而又坚定的答道：“禁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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