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行

　　注定无眠的一夜过去。第二天雨后初霁，辰时未到沙吟就和李敢到达了甘泉苑狩猎场外的集合处。他们来的有些早，其他的大臣都还没有到，场内就只有一些杂役还在收拾场地，做着最后的准备。

　　沙吟没有来过这里，便和李敢慢慢的在附近闲逛。也许是因昨夜之故，两人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在转过一处树荫看到一片建筑时，李敢才开口为沙吟解惑道：“那里是打猎时用作临时休息的地方，叫作‘待猎处’，一般是供女眷们不愿意去打猎或是打猎途中有人累了，用作歇息等待的地方。”

　　沙吟听了点点头，李敢便又接着介绍道：“在这片建筑的后面还有一个专门伺养动物的园子，里面养着一些以往打猎时捕获到珍稀小兽，叫作‘异兽园’，可以供人观赏。另外在它的再往里面一些就是马厩了，里面养着大量的上好马匹以供打猎之用。”

　　李敢为沙吟介绍的很认真，这让原本不过是随意看看的沙吟不得不也开了口：“噢，原来是这样，刚刚我还在想等下打猎时马要从何处取得？本以为是从甘泉宫那边送过来，不想竟在这里就有。不过这个待猎处修的到是便利，方便了想偷懒之人。”

　　沙吟这一开口不知道为何李敢松下了一口气，自从昨晚下山之时沙吟就拒绝和他交流，现下总算是又说话了，这让他始终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于是立刻又道：“现在时间还早，你要不要到这待猎处中去看看？我陪你过去。”

　　而沙吟却是摇了头：“不了，本来等会儿打猎我也不想去参与的，那时必定是要去这待猎处中等着的，所以现在就不先进去看了。”

　　李敢听罢抿了抿唇，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好半天才又道：“那，那我们到前面的林中去转转如何？那里的空气更清新些，我们去那里走走，也可提提精神。”很显然两人昨夜都没有睡好，看着沙吟稍显苍白的面色，李敢又提议到。

　　沙吟想了一下到是没再反对，应道：“好吧，那我们就去那边走走吧。”虽然沙吟也并不愿意远走，可想想若只是和李敢傻站在这里也是难受，便同意了。

　　于是李敢改了个方向带着沙吟向左边的一个缓坡走去，那里是通往后方山林的通道，在这个季节坡顶的地方常有山花开放。李敢到也没想带沙吟走的太远，只是想如果沙吟看到那些山花也许心情会好一些。

　　山坡离这下方并不远，要是集合了两人也能很快赶下来，所以一路走上去，两人到也没有太大的压力。到了坡顶果然有不少的野花开在林间，花香伴随着山林特有的清新之气扑面袭来，让人精神到是为之一振。

　　李敢看向沙吟，瞧她望着那些山花眉头果然渐松，眼睛也变得明亮，心中更加安定的同时许多的话也又涌上了心头，犹豫许久后终是开口说道：“沙吟，我，昨夜之后其实我有许多的话想问你，可，可却不知如何开口。”

　　沙吟低头正在折一支野花，闻言心中一叹，许久直起身体后才问道：“什么话？”然而心中却明白李敢想问的是什么。

　　果然，稍稍迟疑了一下后，李敢说道：“沙吟，昨夜，昨夜去病说了那样的话后，你可有什么动摇么？可，可还愿意与我成亲？如果他，他真的一直不肯对你放手，你可会，可会不顾一切的与他在一起？”

　　沙吟沉默着重新蹙起眉头，这些问题她一直在企图回避，可终还是无可避免。然而要怎么回答呢？她不想欺骗李敢，但也不敢说出实情。本来她打算在这次狩猎回去后就与李敢说清楚，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与他成亲。但，但在经历了昨夜之事后，她却不敢说了，因为现在再言，会让李敢误会她的本意。而更重要的是，昨夜霍去病的话李敢或许没听出什么，可她却能明显察觉到，霍去病的那些话并不是随意说出的，他定是又策划了什么，才会说的那样肯定。而现在沙吟猜不到霍去病会做什么，只是觉得他定不会让自己和李敢顺利成亲。因此沙吟更不敢轻易对李敢有所答复，也不敢将这些猜测讲与李敢听，怕会激起李敢的怨愤，且怕一旦他们的婚事出现了什么问题，李敢会将这所有的过错都牵扯到霍去病的身上去，从而又引起汉武帝对霍去病的不满。

　　所以许久沙吟都没能开口，可面对着李敢执着的眼神，她又实在无法什么都不说，最后只能深深的叹气道：“李敢，我现在的脑子太乱，根本无法思考这些事情，所以我们能不能不要现在探讨这些问题？待回去后，回去后我们坐下来再详谈可以吗？”

　　然而这样的推托却无法让李敢满意，对于李敢来说，这些问题关乎他和沙吟的未来，他没有办法不去深究，因此只是稍愣了愣，便又道：“那么沙吟，如果，如果我恳求你，恳求你留在我的身边，哪怕，哪怕只为了我们三人都能好好的活着，你能答应吗？”

　　沙吟看着李敢，目光反复流转，最后似是不堪重负双手抚向额间呢喃道：“是啊，活着，都好好的活着！我一直在为此努力，可为何它仿佛越来越难了？又为何我仿佛越来越看不清那结局？”

　　这明显不是李敢想要的答案，可不知为何李敢听后却是猛的一颤，像是沾染了沙吟的惶恐和不安，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意便从体内生出，让他愕然的接口道：“沙吟，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何，为何突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其实李敢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可就是觉得沙吟的这话让他内心惴惴，仿佛某种他看不到的预见正在悄悄发生。

　　然而沙吟却像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再不肯多说，又摇了头道：“没有，没什么。我只是，也许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吧，我只是有些胡思乱想，你，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李敢再次愣住，可内心的恐慌却越来越大，于是不禁上前一步握住沙吟的双肩正准备细问，可这时坡下却传来了集合的鹿角号声，他不得不转头望去，就见坡下礼乐队早已入场，此时正昂头吹响了集结号。心知再没有办法问下去了，李敢回头又看了看沙吟，无奈的只好先放下了手说道：“罢了，该集合了，陛下很快就会到了，我们得赶紧下去了。这事，这事我们晚上再谈吧。”

　　沙吟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当然不会反对，于她来说，这件事情自然是能拖一时是一时。

　　于是两人匆忙赶回集合地，到达时所有的大臣和家眷们都已在列队准备迎接圣驾了。沙吟和李敢也迅速的分别加入队伍，才在女眷的队列中站好，沙吟抬头便看见对面霍去病的目光正定在自己的身上。

　　那目光漆黑，带着一些隐隐的担忧在沙吟的身上流连，沙吟不敢与之对视，只好垂下头故作不察。就这样僵立的站了约半盏茶的时间，皇帝驾临的礼乐声才真正响起。随后有大量的马蹄声传来，首先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羽林军，其后才是被众皇子簇拥着的汉武帝。

　　汉武帝骑着一匹神俊的黑马，一直驰到众臣的面前这才勒停马匹，而后笑着对众臣大声说道：“众卿都来的好早啊，看来也是和朕一样都等不急了吧？”

　　皇帝看起来心情很好，众臣们自是不敢败兴，立即出言应和道：“臣等参见陛下，陛下说的极是。”说完纷纷跪地叩拜。

　　汉武帝于是又道，“看来果然是这样啊。昨夜朕就想了，每年狩猎咱们总要先搞些仪式既费时又费事，所以今次朕觉得就不要弄那么多规矩了，省了那些罗嗦的仪式，咱们直接开始如何？为此朕今天也直接骑了马来，也未等皇后她们的车驾，想的就是能早些和众卿们比试比试，看此次狩猎谁能获胜。”汉武帝说着马儿打了个响鼻在原地转了一圈，让他正好瞧见跪在众臣之首的霍去病和卫青，于是又向两人一指道：“都说你二人的骑射功夫最好，这次朕尤其要和你二人比个高下。”

　　这话有些玩笑的成份，众臣们听后都十分配合的笑了，只有霍去病和卫青低着头没有吭声，直到最后卫青才谨慎的回道：“臣不敢，陛下天威无人能敌，臣等不敢相提并论。”

　　汉武帝瞧着他则是哼道：“你这奉承话先不要说，朕先言明，你不许有所保留，朕要堂堂正正的赢你才行。”说完才再次又笑了起来，道：“都起来吧，快些去准备准备，咱们这就出发。”

　　很显然皇帝的兴致高涨，众臣们不敢耽搁立即谢了恩起身，然后就去命人牵马备弓。

　　很快众臣整装完毕，皇帝看了一眼还站在一侧的女眷，又道：“至于你们便等着皇后来安排吧，凤驾应该随后就到。”说完，将手一挥带着众臣们便先马而去了。

　　皇帝一走，女眷们的气氛便放松了一些，只有沙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皇后的车驾抵达，才在其他女眷的提醒下清醒过来，再次跪地相迎。

　　后抵达的车驾不仅有皇后，还有宫中的各位夫人和公主，又是一番请安问礼，沙吟这才直起身来平生第一次看到了大汉的皇后——卫子夫。

　　卫子夫瞧上去是一个温柔又美貌的人，说起话来态度也十分和蔼，对着众女眷道：“皇上此次狩猎兴致极高，因此昨日便吩咐了本宫，说今日要带着众臣们先去狩猎，而众位夫人小姐们就由本宫来安排了。”

　　这话众位女眷之前已听皇帝说过，现在皇后再讲便都恭谨的答道：“臣妇等旦凭皇后做主。”

　　皇后便又温和的笑了笑：“所以本宫想，既然是我们女眷们在一起，那便自在一些的好，因此今日咱们也就不讲那么多的规矩了，大家愿意狩猎的便带好自家的侍卫去试试身手，不愿去的便可到待猎处中去喝茶说话，或是四处走走，总之注意安全各自尽兴便好，大家看如何？”

　　这算的上是管制宽松了，众女眷们立刻都欢喜的谢恩，一面赞着皇后宽厚，一面先恭敬的围到皇后身边簇着她与众位夫人向待猎处走去，然后等安顿好了上位者再各自行动。

　　沙吟也跟在众人之后，只不过此时她的注意力已被另外一个人吸引，那就是一直伴在皇后身侧的卫长公主。

　　沙吟一直知道卫长公主对自己有敌意，可是再次见到卫长公主她还是觉得的她的目光与往日有了不同，当然那里面的厌恶和憎恨犹在，可却仿佛又多了一份淡淡的挑衅和讽刺。这让沙吟不由得又想起了刚刚霍去病临出发前刻意从她身旁经过时低声所说的那一句话：“此次打猎务必注意安全。”

　　之前沙吟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句普通的关心之语，可现在看到卫长公主，她忽然觉得霍去病应有所指，这让她的心中更加不安。

　　卫长公主的目光一直缠在沙吟的身上，终于当沙吟忍不住抬头和她目光相接时，卫长公主的眸中闪出一道寒光，同时脸上涌起了一个诡谲的笑，那种冰冷和狠毒直刺沙吟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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