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行

　　时间溜过，转眼已至元狩五年四月，按理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可这段日子以来长安城中的气氛却让人感觉份外压抑。

　　朝中汉武帝的心情如故，虽然朝政平稳，看起来暂时也无再征讨匈奴之意，可皇帝的那种阴郁却让朝臣们更加惴惴不安。许多精明的朝臣发现，皇帝的这种低沉自霍去病被杖责后就再未见好转，不仅如此，就连一向活泼的卫长公主也似乎失去了笑容，眼神日益冷厉。这不禁让许多的朝臣纷纷猜测，或许是公主的大婚出现了什么问题？

　　但猜测也只是猜测，没人敢说出来，更无人敢去探究原因。只是暗地里好奇那一天到底出了什么事，有了何种变故？让一向宠爱的霍去病的汉武帝重重的杖责了他？更让明媚的公主再不见了笑容？

　　然而所有的当事人都保持着沉默，这事也就显得更加隐秘，就算朝臣们嗅觉再灵敏，也无法猜那日汉武帝与霍去病的谈话，更不会知晓在那之后卫长公主竟也哭着跑出了汉武帝的大殿。他们只能隐隐的察觉到有一些事情似乎正在发生改变，但这种变化的后果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确实，这是一种不能预测的转折。它让许多人尤其是身涉其内的人心境上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首先是卫长公主，那天她从卫府气冲冲的赶回皇宫，正巧是在霍去病受到杖责刚被抬走之后，一听说这件事情，原本还准备向汉武帝告他状的卫长公主，却一下就乱了心神，不仅忘记了告状，还急切的跑到汉武帝处为他求情并询问原因。

　　汉武帝正在为霍去病的事情恼怒，不仅未告知卫长公主原因，还牵怒的训斥了她一顿，直骂的卫长公主眼泪汪汪。卫长公主虽感委屈却也不敢反驳，只好将事情都归罪到了沙吟的身上，不敢再说霍去病的不是，最后说到气处哭着恳求汉武帝下令杀了沙吟。而这却正正戳到了汉武帝的痛处，让他顿时冷冷的盯向了卫长公主。

　　卫长公主看着汉武帝的眼神，以为是自己说的理由不足以让汉武帝杀了沙吟，于是心思一转便咬牙道：“父皇，那个女人真的是百死不足以恕罪啊，她，她不仅擅伤了女儿，还欲对朝廷重臣不轨，女儿亲眼看到她去行刺姑父，以致姑父重伤。所以，所以女儿才会请求父皇杀了她，这种女人真的是不能留啊。”

　　卫长公主说完，汉武帝的眼神更冷，同时眼底还泛出一些失望和怜悯，他缓缓的开口说道：“堂堂一国公主，为了一个低贱的女人，竟想借刀杀人么？你在朕的面前说谎到底是为了公义还是私利？是什么让你连公主的尊严和脸面都不要了，就为了一个霍去病？可你以为你做了这些就能得到他了？得到他的心了？朕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愚蠢又无用的女儿？”

　　汉武帝的话很重，卫长公主当场就白了脸，不信的说道：“父皇，您，您怎么这样说我？”

　　而汉武帝却是将眉一扬又道：“怎么，朕说错了么？你一个公主去和一个低贱的女人争风吃醋，还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哄朕，你就不觉得羞耻和难堪么？”

　　卫长公主的泪珠滚滚落下，而汉武帝的胸中的拥堵更甚。于是他狠下心来喝道：“听着，朕不会去杀了那个女人。你爱慕去病想要嫁给他就正大光明的去争取，如果你有本事能得到他的心，那朕自然会成全你，可你若没有那个本事，朕也不会帮你，你就从此绝了对他的念头吧。”

　　这些话说出来汉武帝也知道对卫长公主是多大的打击，可一想到霍去病的决绝，一想到他宁死也不肯屈服的态度，汉武帝就不得不用力的敲醒自己这个傻女儿。与其看到她最终落得个被辜负的下场，那还不如让她早点死了这份心的好。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然而卫长公主却是一下子就傻掉了，整个人如遭雷击。她不明白父皇为何不帮她，又说了这么多伤她心的话，最重要的是他竟还让她绝了对霍去病的心思！为什么？她不相信，也绝不接受！

　　巨大的打击让卫长公主一下子就冲出了汉武帝的大殿，慌不择路的就逃开来，而心中的恨更是喷涌而出：“一定是那个女人，一定都是那个女人造成的。是她，抢走了霍去病。是她，让父皇再也不肯维护自己。她要杀了她，她一定要杀了她！绝不会放过她！”

　　从此卫长公主对沙吟的恨意再也无从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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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次对于霍去病来说，尽管那天他救下了沙吟，但心却硬生生的被掏走了。八十庭杖伤到了皮肉却没有伤到筋骨，而回去后的高热不止，那是不能消除的心火，是不能割舍的疼痛。‘命李敢在守孝结束后与沙吟完婚。’这才是汉武帝对他最大的惩罚！惩罚他违背了皇帝的心愿，惩罚他违抗了皇帝的旨意。霍去病明白汉武帝并没有放弃原有的想法，他在用另一种方法告诉他，帝王的决定是不容改变的。

　　曾经霍去病以为，不管有多难，他总还是能想出一些方法来和沙吟最终相守的，哪怕是在李广设计让沙吟和李敢有了婚约时，他也还一直保有着这种希望。因为他知道沙吟并不喜欢李敢，因为他知道那只是李府的一厢情愿，婚约并不是成亲还有回转的余地，只要给他时间他就能想办法来化解。所以当时他忍住了冲动，想先保住沙吟的命，然后图之。最后实在不行大不了他就带着沙吟远走高飞隐姓埋名，世间之大总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为此他几乎是不要命的打完了对匈奴之战，带着自己的五万兵马在大漠和草原中连续奔袭两千余里，一举扫平了直至翰海的所有匈奴部落。他想这样他就可以对大汉，对汉武帝，也是对自己的生平抱负有一个交待。之后他就可以安心的带着沙吟走了。随后回到长安，他便开始悄悄的做起了准备，安排相关事项，寻机想要找沙吟对她说出自己的想法，以达成心愿。

　　可没想到这一切却被李敢的行刺打乱了，那一夜是那样的混乱，李敢刺伤了舅舅，卫长撞见通知了自己，而沙吟前来救李敢，却也被卫长看见，从卫长认出了沙吟的那一刻起他的就知道不好，果然，卫长对沙吟动了杀机。接下来为了平息事端他不得不弄晕了卫长，随后不得不进宫向汉武帝合盘托出一切，为救沙吟更是不得不孤舟一掷对汉武帝以命相挟。

　　他当然知道这样会惹怒汉武帝，但他已没了别的办法，以卫长的性子，以汉武帝对卫长的疼爱，他知道他若不这样做沙吟定会难逃一死。然而汉武帝更知道怎样辖制他，用一旨就断掉了他所有的念想。这一旨意味着他之前所有的计划再也无法展开，因为从此之后汉武帝会盯紧了他，盯紧了沙吟，无论他们有任何的异动都再难逃他的眼睛。他再也无法悄无声息的带走沙吟。

　　全身的烈火灼烧着霍去病，让他在模糊中都充满了痛苦和挣扎。这一生他什么都可以没有，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是沙吟他却无论如何不能放弃。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的执着，可是那种莫名的心动，那种想要靠近的渴望，那种只有留她在身边的才有的心安，是任何人都不能代替的。他隐藏在灵魂是的孤独只有她才可以安慰。所以他要她，不可代替，不可放弃，这世间的任何事都不能将她从他的身边带走。

　　然而现在如何才能留住她？她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他所有预想的计划都再难实施，他没了主意慌了手脚，这种就要失去的恐慌比廷杖更让他疼痛千倍百倍。

　　霍去病呼喊着沙吟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就算已经山穷水尽，就算已经没了希望，然而他仍然不想放手。那是他今生温暖的所在，那是他唯一想要守护的幸福，所以明知无望他还是想要将她找回，哪怕赔上性命也再所不惜！

　　所以睡梦中霍去病对自己发誓道，今生今世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找回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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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沙吟，从听到霍去病受到了杖刑的那一刻起，就仿佛再已没了灵魂。她曾不顾一切的冲出李府的大门，想要冲到霍去病的身边去，那一刻她再也不管什么命运什么生死，只在他的身边可以看着他守着他。

　　可是当奔上了大街，无尽的悲哀就向她袭来。是了，她没有这样的资格，也没有那个权力。不会有人同意这样的相守，也不会有人允许她留在他的身边！即使她不在乎生死也办不到。

　　他们一个是威名赫赫的大汉战神，一个却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魂魄；一个是皇帝的宠臣，另一个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所以从一开始她和霍去病就注定没有未来，所有的相逢相识不过是老天偶然开的一个玩笑，因此她怎么能又怎么可以去连累他的前程甚至是性命？

　　所以沙吟站住了，再也不能动，甚至不能想。这样的相识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她不能再错上加错。所有的挣扎带来的不过是更大的伤害，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排除自己会给他带来的危险，哪怕为此心会被伤到寸寸流血。

　　而沙吟的疼痛李敢全都看在眼里，她的沉重她的失魂也让他痛不可当，他知道这些都不是为了自己，可他连上前问一句的勇气都没有。原本他们当不至如此，可他却亲手将那些情谊抹杀了，之前的那些疏远那些责怪让他将沙吟越推越远，他知道他今生都不可能再得到沙吟的心。

　　可是对于沙吟他却无法抹去心中的那份喜爱，哪怕她爱的不是自己，哪怕她所有的情感都给了去病，他依然想要争取，依然不能抛开。他已是她的未婚夫婿，他想要留她在自己的身边，永永远远。

　　记得那日从卫府归来后，她对他说：“李敢，永远，永远不要再把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了，好吗？你这样做只会让关心你的人伤心。无论你有多大的恨，有多少的怨，你都不该放弃自己，不该让爱你的人遭遇疼痛。”

　　说这话时沙吟的眼里有着疲惫，李敢惊喜着却也惴惴着，他想问 “关心我的那个人有你么？爱我的那个人又有你么？若是我伤了自己你会为我痛为我伤心么？”可是到了最后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怕，怕那个答案并不是他想要的。

　　而沙吟接着又对他说，“还有李敢，再也不要为我做那样的事，不要因我向人下跪，我担不起你这样的对待。这一生，你待我的恩情已让我无法回报，再也不要加重它，不要！”

　　终于李敢知道沙吟的那种疲惫是哪里来的了，那是一种不能偿还的歉疚。而它却意味着生分，疏远，和永不肯靠近的客套。

　　一瞬间李敢的心如油沷，他看着沙吟被夜风吹起的鬓发，很想伸手替她抿起，更想对她说：“你并不曾欠我什么，你是我的心爱之人，是我的未婚妻子，为你做一切都是应当的也是我心甘情愿的，而你只须呆在我的身边，将你的心交给我就好。”

　　可是许久许久他仍是没能说出来。

　　李敢悲伤的想，也许这一生他可能都不能再达成这个愿望，然而他却依然不想放手。他想看沙吟为他穿上嫁衣，他想执她的手守过岁月，终其一生他都要留沙吟在自己的身边。奢望也好，执念也罢，誓死不能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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