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行

　　李敢和李蔡进入书房便一直谈到了深夜。傍晚时，李夫人曾差人请他们出来吃晚饭，可却被李敢打发了出来，最后不得以李夫人只好让人将精心准备的素宴送进了书房，让他们边吃边谈。

　　沙吟在吃过饭之后呆在了李夫人的房间继续陪她说话，其实她是变相的在等李敢。李敢几乎每晚都会来向李夫人请安，所以她想等到那时能单独找个机会和李敢说话。

　　然而直到天色黑尽书房那边的谈话也一直没有结束，沙吟不得不先辞了李夫人回房去。可在回去的路上沙吟却又变了主意，想想转身向书房的方向走去。

　　来到书房所在的院外，沙吟并没有潜进去偷听，只是避开了外面守着的下人，跃上了院外的一棵大树，然后从那里向书房望去。此时书房中的灯全部燃亮着，谈话那两人的身影也由此映在了窗壁上。他们并没有分案而坐，而是聚在一处十分亲近的也极其谨慎的在说着什么。

　　谈了这么久沙吟相信这位李蔡应该是对李广的事情知道不少，因为现在的李敢绝没有那么大的耐心去听一个人废话。只是沙吟不知道这位李蔡所说的会不会就是事实，又会描述一个怎样的事实？这也是她想来这里的原因，她想看看这位李蔡到底会对这件事情对李敢产生怎样的影响。

　　沙吟等待着，虽然她很清楚李敢现在对她的态度，可是她还是想再尝试一次，去问一问李敢，问问他们今日所谈的内容，问问李敢今后的打算。就算李敢仍是不肯对她说，她也可以从李敢的情绪上来判断一下结果。总好过一无所知。

　　月亮一点一点的升高，子时已过，房内的人终于分开了，片刻之后李蔡推门而出，待走到沿廊之下，又转回身去行礼道：“三公子，不必送了，在下认得出府的路，自行离去便可。夜已深了，您也早些歇着吧。”

　　李敢这时也踏出了房门，却是说道：“族叔客气了，今日耽误了你这么许久，哪有不送之理。”

　　也许是李敢说话的声音暗哑，李蔡叹了一叹又说道：“在下知道今日所说之事令三公子心中十分难受，可，可无论如何还请三公子务必节哀。”说着再是一叹，“我也清楚老将军死的冤，不过对方的势力过大，我们想要冤情得报难度很大，更怕的是冤未报却又连累了三公子。所以在下还是请三公子能够仔细考虑该如何决断，因为无论如何都要以保重自身保重李府为要啊。”

　　李敢听了这话却是冷笑起来，“族叔说的没错，我父死的实在是太冤了，所以这仇若是不能得报，李敢岂不枉为人子？不过族叔的好意李敢心领了，至于到底要怎么做李敢自有主张。”

　　李蔡没有再说什么，拱了拱手告辞了，李敢送着他一路走出了院外。

　　待到他们二人走远，沙吟终于从树上跃下，不过心情却是异常的沉重。只从刚刚的对话中，沙吟便清楚这事已然更糟。李蔡今日的到来只起到了一个作用，那就是更加确认了卫青就是凶手，也更加坚定了李敢的报仇决心。至于李蔡劝李敢的那些话沙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心的，但显然却起了反作用。沙吟相信从今日之后李敢就要走上报仇之路了。

　　慢慢的踱进书房的院中，沙吟靠在廊上的栏杆上等李敢回来。她在想着自己到底还要不要劝说李敢？又能怎样的劝说？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恐怕谁再说什么他也不会听了吧？更何况他又与她隔着那么多的心结。

　　许久之后李敢回来了，进到院中看到沙吟似乎有些吃惊，可随后神色变的难看起来。沙吟知道他在疑心什么，立刻开口解释道：“你不必担心，我并没有偷听你与那位李蔡的谈话，我只是……”说着到也承认道：“不过我确实想知道你们谈话的内容，所以才来到这里看你是否能够告诉我。”

　　李敢没有说话，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显出一种清冷。沙吟站直了身，再说道：“李敢，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终于，李敢开了口却是说道：“上次我已对你说过，你不要插手此事，所以你我们谈了什么我不会对你说，你以后也不必再打听。”说罢似乎不想再与沙吟多谈，抬步向书房走去，“夜深了，你回去吧。”

　　沙吟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难堪，开口叫住了李敢，“李敢，难不成我们之间的情份就已到了如此地步？你这样的防着我可是已不再拿我当朋友？”

　　李敢停住了脚，转回身来看着沙吟，不过他目光中的东西沙吟却怎么也看不懂。这让沙吟不禁回想起了从前的那个李敢，那个明快开朗的李敢，那个曾将一切都挂在脸上的李敢。到底是什么让他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而李敢望着沙吟也是感触良多，这是他最喜欢的人，最想留在身边的人，可他为什么只能防备着她，疏远她？其实她不知道他有多想将她抱在怀里向她诉说一切然后得到慰藉。可，他们的情份再深终究也比不上霍去病。在她的心里到现在他也只是个朋友，哪怕他们已经定下了婚约。

　　夜风扬起，沙吟的碎发拂过眉眼，李敢看着她疑问的眼神，许久最终说道：“什么都不要再问了，今日我已经很累了，很想去休息了。所以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月光下沙吟明丽的脸庞依旧让他心动，可他却无法再向她靠近，所以只能这样远远隔开。

　　沙吟的目光闪了闪，似是失望似是心痛，随后她低下了头，良久之后再抬起来时已没有了任何波纹。然后她看着李敢说道：“好，从此以后我不会再问你这些事。只是如果有一日你找卫青报仇在其它路数都走不通的情况下，请告诉我，我去帮你刺杀他。”

　　“什么？”李敢一惊，仿佛没有听懂沙吟在说什么，“你，你这话是何意思？”

　　沙吟继续说道：“看来你已决意去找卫青报仇，我不知道你会用什么方法，也不会再问。但若正常渠道走不通的话，那就让我来替你去刺杀他吧。我的身手比你强，刺杀经验也比你丰富，最重要的是我比你更适合去做这件事。你有一大家子的人要照顾，不宜涉险，所以这事就由我来替你做吧。”

　　说完沙吟举步已想离开，这回却是李敢拦住了她，惊慌的再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想法？为何，为何要为我做这等事情？”

　　沙吟平静的看向李敢，“你不是想要报仇么？那么只有在事后仍能保全自身保全家门这才算是真的报了仇，若你自己去无论成败都会罪责难逃并连累家人，所以只有我去才最为合适。”

　　此时李敢已经完全混乱了，他不明白原本向着卫青向着霍去病的沙吟，今日怎会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于是慌乱之下脱口而出：“那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你去刺杀卫青，去病他会怎么想？那是他的亲舅舅，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沙吟垂下了眼，唇边溢出一丝苦笑，“我知道。我还知道，如果我刺杀卫青没有成功的话，你也会怀疑我，怀疑我的动机不纯，如果那样你们两个都不会原谅我。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将来你们都能好好的，这就足够了。”

　　说完这些话沙吟不再做任何的停留，绕过李敢就没入了黑夜。而这一次李敢也再没有阻拦她，因为他已经完全呆怔住了。他不知道现在自己的心里是何感受，仿佛有羞愧也仿佛有不信，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在沙吟的心中他和霍去病有着同等的位置？他只明白自己绝不能，绝不能让沙吟去替自己冒这个险。

　　李敢看着四周的黑暗在心中默默说道：“沙吟，原谅我对你的怀疑和冷淡，父亲的仇我一定要报，而你，而你对我来说则是另一种重要的存在，其实我疏远你也是不想将你带入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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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这一日后李敢开始了报仇之路。元狩五年二月十八，两路大军回朝后的第一次大朝。朝事说毕，李敢忽然出列递出了弹劾卫青的谏章，不仅当堂质问卫青李广的真实死因，还向汉武帝提出了严查卫青的请求。由此拉开了报仇的序幕！

　　朝堂上李敢将所有事件的可疑之处和怀疑一一提出，直指卫青是心存不轨才故意逼李广出兵东路，而李广会迷途失战也是卫青事先就策划好的，否则从未出现过这种错误的李广绝不会如此，事后卫青还百般折辱李广，这才最终将他逼死，并把所有的罪责也都推到了李广的身上。

　　李敢的这种举告立刻引起了朝堂的哄乱，一些不知情的大臣纷纷惊讶侧目，而一些早已参与其中的大臣则立刻分成两派，一派支持李敢并添威助势，要求汉武帝严查此事。一派则是立刻反诘，无凭无据是为污告，请求皇帝不予理睬并严惩李敢。大殿上因此一片你争我夺，最后汉武帝愤而甩袖抬身离去。

　　这次后汉武帝召见李敢，将谏章打回，并告诉他证据不足不足以立案，让他以后不要再提了。但在此后的数次朝会上李敢却坚持提告，汉武帝于是严郑的警告他，不可再闹，否则定不宽待。

　　最后李敢没有办法，只有强行拉了李蔡去做人证，再次上谏。并同上言，如若卫青是清白的，那就回答他所提出的所有质疑，并同时也拿出明确的实据来，否则他终生不服。卫青当然不会回答他的这些疑问，因为这里面的缘由卫青清楚，汉武帝更清楚，李广的死到底是为什么，但是却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于是汉武帝最后一次将李敢的谏章打回，此次也带了怒意斥他：“不分场合、不知收敛、目无君父、以下犯上。”最终勒令李敢回府反醒以观后效。

　　自此李敢朝堂上正面的申冤报仇之战彻底失败了。好在是皇帝可能念他才立有大功又新近丧父的原因没有给他更重的处罚。所以在李敢回到了家中后，这一段时间一直担心不以的李夫人流着眼泪的也对他劝道：“敢儿啊，不要，不要为你的父亲申冤报仇了，无论事情是是怎样的我们都认了。娘不能再看着你丢了性命啊。”

　　李敢的眼睛涨的通红，但面对着母亲的恳求也只能咬牙点下了头。

　　于是在反醒期间李家操办起了李广的下葬事宜。这事本来是在李敢回来后就办的，可自李敢听了门客们的话，便决意要在冤情得雪后才为李广下葬。但现在眼见此事无果，李家也只好不再拖延。

　　算日子，备祭品，通知宾客，安排各种事宜，李家为此忙碌了起来。这些事情沙吟不懂也帮不上忙，每日便默默的跟着李敢。朝会上的事沙吟大体都知道了，与她意料中的结果差不多，但很显然这对李敢的打击很大，沙吟怕他会有什么想不开。

　　不过说起来沙吟这次很感激卫青，因为这场官司中他对李敢表现的十分宽容，既不针锋相对也没有采取任何手段来打击他。另外汉武帝对李敢也是手下留情了，虽然多次斥责，可并没实质的处罚。因此沙吟在这件事上算是松了口气，现在担心的就是李敢去铤而走险。所以她很谨慎的跟着他，只等他接下来再行动时，自己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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