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行

　　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霍去病叫来了赵破奴，交办三件事：一、即刻将战报交于苏武带走。二、在马吃的野草中找一种叫做车前草的药物。三、做好两日后拔军返朝的准备。

　　赵破奴听完后高兴的吹了一个口哨道：“还是沙吟厉害啊，我听说他昨日刚醒，今日你便事事都有了决断了。”

　　霍去病的心情不好不愿听他的这些调侃，板了脸又继续交待道：“我案上还有一份沙吟画出的车前草的图样，你拿走多派些兵士去找，然后熬制成汤药让生病的兵士服下，看能不能在大军出发前起到一些效用。”说完转身在案前坐下，重重的揉捏起前额。

　　赵破奴躬身将案上的图拿起看了几眼，稀奇道：“没想到沙吟还懂得这草药啊，只是这什么车前草对症么？之前军医们也是用了不少的草药可是效果却是不佳。”

　　霍去病没有抬头，“沙吟曾与他的先生秦离学过些医术，昨日军医进帐来为她治伤时提起了生病兵士的症状，她便提议用此种草药试试，据说他先生之前用这种草药治好过相同的病症，因是偶然在车棚前发现的便起了车前草个这名字。”霍去病说着已在额前捏出了几道红痕，神情显得十分疲惫。

　　赵破奴瞧着他，又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神色如此的憔悴。不会是也染上了疾疫吧？”

　　霍去病摇头，不愿多谈此事，“没什么。大概是昨夜写战报太晚没有睡好吧。”说着再道：“我交办的这几件事你这就去办吧，不要耽搁了。”

　　而赵破奴却是没走，仍是摸着下巴的打量他：“不对啊，我还从没见过你这般神色呢。”说着想了想眨眼道：“说，你是不是和小沙吟闹别扭了？这一脸的颓丧。”

　　霍去病让人说中心事，脸不由得有些泛红，瞪着赵破奴道：“你怎么整日这般三姑六婆的，是不是太闲了，若是那我就——”

　　“哎，哎，别。”赵破奴没等霍去病把话说完就立刻道：“你用不着这般恼羞成怒的，我手上的事儿已经够多的了，你就用不着把气撒在我头上了。”说着人已往门口走去，“行了，我这就走。我本也不是关心你，而是在关心小沙吟，人家重伤未痊愈的，我是怕你把他气着了。”待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道：“不过你这副样子可不像匈奴人口中所说的‘苍狼’了，简直就像失了群的小羊，这一脸幽怨的样子可不像你了。”

　　霍去病被赵破奴这一连串的抢白给堵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最后只能叫道：“什么苍狼？你在胡说什么？”

　　赵破奴则是满脸认真道：“你不知道么？匈奴人现在都在传你是他们见过的最最凶恶的苍狼。还编了一首歌来唱你，让我想想——”说着竟唱了起来：“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那声音真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霍去病也有些耳闻，不过让赵破奴当面这样一唱脸顿时黑了下来，刚要大吼却见赵破奴已闪身溜走了，只留下一串窃笑。

　　霍去病气的在案边站了半天，可待回过神来又是满心难受，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可沙吟将他拒之于心门之外，这让他怎么也无法平息心态，她到底为什么要瞒着他，又瞒着他些什么呢？

　　早饭过后，苏武来到霍去病的帐中向他辞行，他已拿到战报要提前一步回朝去禀报了，霍去病将他送至营外三里。至中午，出去采集草药兵士也回来了，新熬的草药送到了每个生病兵士的手里。到了傍晚，大军便已开始收拾起行装。

　　就这样两天之后，元狩二年九月初五，霍去病带领着大军剩余的六千多将士浩浩荡荡的拔营返朝了。此时一些病症较轻的兵士已有了起色。

　　出发前，霍去病将一个黑色的小坛子交给了沙吟，那里面装的是苏直的骨灰，同坛子一起交给她的还有苏直的户牌和一枚苏直常年佩戴在身上的白色彪形玉佩，这些便是他所有的遗物了。

　　沙吟接过东西很久才抬起头，然后自衣物上撕下一根白带系在了头上，随后对霍去病轻声的说了一声：“谢谢！”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坛骨灰并不合规矩，一般战死异乡的将士都只是就地掩埋只带回户牌，然而这却是对沙吟最大安慰。

　　霍去病没有多说什么，看着沙吟上了为病患准备的马车后也翻身上了马。自此大军正式开拔，向东而去。

　　回军的速度并不快，因为有太多的伤兵需要照顾，于是到了傍晚时大军抵达匈奴的右腹地‘湖泉’，霍去病便下令在此扎营。

　　赵破奴安排好了饭食走向湖边，看到在那里互不说话的沙吟与霍去病，便端着碗大声的喊道：“将军，沙吟，吃饭了。那湖水再看也是填不饱肚子的。”随后走到两人的身边将饭递到了两人的手上。

　　沙吟接过碗，很是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有劳赵司马了。”

　　赵破奴笑：“哪里的话，你这伤着别人不照顾你，我自是要好好照顾的。”说着故意的瞟了霍去病一眼，“你看这脸色白的，这手上可还有力气吃饭？要不要我来喂你。”话音落下瞧到霍去病端碗的手一抖，心中几乎笑到内伤。

　　沙吟被吓的赶紧躲开，“不用了，不用了，我可以的。”然后满脸尴尬的道：“那个赵司马也没吃哪吧，也赶紧去用饭吧。”

　　“好啊。”赵破奴应着，却是一屁股坐了下来，正在她和霍去病的中间，随后大叫着让兵士又送来了一碗饭，就这样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到的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还故意与沙吟聊天：“我说小沙吟啊，你瞧见眼前的这片湖水没有，听说这是由泉水汇聚而成的，据讲这底部有泉眼滚动如珠，出来的水冬暖夏凉就是冬日也不结冰，常常水气蒸腾状如云烟。不过现在天热，是看不到这景像了。”

　　赵破奴说着又去看霍去病，时不时的还挤挤眼睛。可这次霍去病却是毫无反应。只苦了沙吟却是不好不答话，只得应道：“哦，是吗？真想不到这水面竟是泉水所聚，怪不得叫湖泉。”而后又望向远处，“虽然现在看不到烟云之景，可这景致也是十分漂亮了，尤其是那夕阳照到之处，还真像，像是西域的一种果酒。”沙吟胡乱的说着，这种怪怪的气氛让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临了才发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将红酒都说出来。

　　赵破奴却是来了兴致，酒这东西可是他的心头好，立刻追问道：“是什么果酒？竟有这种颜色么？产自西域何处？口味如何？”

　　沙吟被问的直恨自己的说话不当心，吱唔了半晌才回道：“我，我也不知道。那，那些都是从前听先生说的。”

　　“啊？是这样啊。”赵破奴显然极其失望，到是没太在意沙吟的不自然了。只有霍去病又抬首紧紧的盯向了沙吟。

　　沙吟感受到那目光，赶紧低下头去。而赵破奴心痛了半天，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去对霍去病大叫道：“对了，将军，说起酒，这次苏武大人不是给你带了一坛陛下御赐的‘紫金醇’么，据说还是太祖时留下来的佳酿，你看这个……”说着极其谄媚的笑道：“这个是不是可以拿出来让我等都品尝品尝啊？”

　　霍去病猛然对上这样一张笑脸，心中嫌弃，便道：“有话好好说，做这些样子做什么？”随后正欲点头，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便改口道：“不行，那酒我还有用。”

　　“有什么用啊？”赵破奴没料到被拒，立时一脸愤闷，“不过是一坛酒何必如此小气？你不让我们喝，难不成是要自己独吞？还是要带回去还给陛下？”语气十分幽怨。

　　霍去病不理他的讥讽，埋头扒了几口饭食，这才再道：“你也快些吃，不要这么多废话了，吃完了好去传我的命令，大军半个时辰后在这湖边集合。”

　　“啊？为什么啊？”话题转换的太快，赵破奴反应不过来，不解的问道。

　　霍去病眉头一挑，“你不是要喝酒么？这正是想让你喝个够啊。”之后任赵破奴再怎么问也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赵破奴郁闷不以，便撇了嘴向沙吟抱怨道：“我说小沙吟啊，你这次是怎么惹他了，怎的一直是这副晚娘面孔啊？”

　　沙吟不敢吱声，只卖力的扒饭，可心中隐隐的好像猜到了一些什么，她记得现代在这边好像有一个叫‘酒泉’的地方，是有名的火箭发射中心，难不成……

　　想着沙吟抬头看了看霍去病，又望了望眼前的湖水，再想了想那坛‘紫金醇’，心中叹道：“不会就是这个地方这种来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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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后，六千名将士聚在了湖边，沙吟等伤兵也被扶着站在了队尾。沙吟看着眼前的这支队伍，突然明白了霍去病要做之事的用意，这支历经的磨难队伍虽然取胜但伤病、死亡已让他失去了昂扬之气，而霍去病需要在回朝之前唤醒它。他不能让这种颓废显现在皇帝的面前，因为这会让这支队伍的付出在很大程度上被抹杀。

　　果然霍去病看了一眼眼前的将士后，先是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的打开了手中一个长颈酒瓶的封口。那酒瓶器形优美华贵，酒更是醇香扑鼻，一开封便是微熏一片。

　　兵士们互相看了看不知道将军这是要做什么，可很快他们便被霍去病接下来的动作给惊呆了。霍去病竟将这样一瓶极品的美酒缓缓的倒入了湖中。

　　湖水因此漾起微澜，霍去病的声音在这时响起：“我手中的这瓶酒乃是陛下所赐，名曰‘紫金醇’，是高祖为犒开国功臣所酿，是以，这是专为英雄所酿之酒。但是这酒太少，不足以与各为浴血杀敌的将士同饮，因而我只得将这酒入泉，以酬众位将士，我相信这酒虽然谈了，但大家的功劳不变！”

　　霍去病说话的声音并不激烈，但所有的将士却因他的这种行动，面上都起了变化。

　　于是霍去病继续说道：“这一战，我们孤军奋战，许多将士为国殒命，大家共同用血和命拼下了胜利。何以谢英雄？唯有这酒这泉。尤其是对于那些再也回不了家的将士，我们唯有以此来祭他们，让这酒泉之水永远的记住他们，记住他们的壮举和英魂！”

　　话音落下，霍去病扔下已倒空的酒瓶，命人将碗拿来，然后注入泉中之水，每人一碗，举手再道：“来，让我们共同举起这酒。”

　　将士纷纷同举。霍去病提高了声音道：“这第一碗，我们谢陛下，陛下天威所致，我等才能扬威河西，平匈奴保家国。所以这一碗我们共祝陛下。”说完酒到碗干。所有将士们也是一干而尽。

　　没有任何停顿，第二碗又斟满。霍去病举碗再道：“这第二碗，我们敬死去的弟兄。人虽死但魂尤在，他们的英魂将永远与我们同在，即便将来已没有人能记住他们的姓名，但这酒泉仍在。所以让我们共敬英魂！”说完手腕一倾洒酒在地。而将士们泪盈于睫，脸上却是豪情顿生，倾酒同祭英魂。

　　第三碗酒再满上，霍去病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良久才又道：“这最后一碗，我想敬我们自己。也许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将来都会死在战场上，也再回不了家。从军卫国这条路到底有多艰险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但现在我想问一问大家，驱逐匈奴卫我河山你们会后悔吗？”

　　霍去病声音陡然拔高，目光注视着每一位将士，然后——

　　突然间所有的人都抬起了头，大吼道。“不会。”那神情是激昂后的坚定？

　　“你们会退缩吗？”霍去病又问道。

　　“不会。”这一次吼声更大，久久不绝。

　　终于霍去病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将酒一饮而尽道：“好，就为这‘不会’，敬我们自己！”说完几千碗泉水共饮入腹，微弱的酒香似乎越变越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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