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天

　　在无数的喧声中，我在舞台中央快速地旋转，转啊，转啊，微笑，我的脸上闪过各式各样的笑颜，脸异常地疲倦。声音缓缓地飘离，当我终于筋疲力尽颓然停舞，才发现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寂静中，乐曲破空而来。
　　我吓了一跳，睁开眼睛。夜已经深了，淮水选秀的第一场还在继续。我呵呵地笑起来。能在这种时候睡着的恐怕也只有我了。不好好听人家的尽心演奏可是会遭怨恨的啊。
　　乐音有几分犀利。这是“破风歌”。描述的是边关战场的残酷无情。再加之弹琴者有意无意宣泄出的冷傲，真真地击打人心。只不过，在选秀场上弹这种曲子，实在是不合时宜。
　　“云天，小心着凉了。”枣芸将盖在我身上的衣服理了理，“刚刚睡着了？”
　　“梦到以前做过的梦。”我笑着回她。
　　我跟姐姐的舞都是娘教的。那个三十好几只能说是风韵犹存的娘跳舞却跳得很好，据说嫁给爹之前还被称为“柔若无骨段红绡”，和当年“红袖添香楚琴嫣”“寒剑舞上官飞雪”“华世无双曲离霎”并称倾城佳人。只是红颜易逝，琴嫣远嫁商旅、飞雪浪迹天涯、离霎芳消玉陨，而娘则入宫做了祁王妃。这么多年照样和爹打情骂俏眉来眼去也不好说娘是招了什么不幸，但她的“柔若无骨”却很明显没有被继承下来。娘说姐姐的舞温婉有余，娇媚不足，而我……则是僵硬过度。
　　以前做了这个梦的时候，我蛮恨地把弟弟拖起来，丢到庭院里看我跳舞，一曲过后跑去问他，在大树的阴影下，弟弟好象有点睡眼朦胧，他说：“姐姐，你真的想跳给别人看吗？”
　　我很是愣了一阵。“我当然是想跳给别人看啊，不然你又是怎么在这的？”
　　弟弟抬起手摸了一下我的头发。他说：
　　“你太骄傲了。”
　　现在想起来，我仍是弄不懂弟弟的意思。我有什么资格骄傲呢？因为我祁家二小姐的身份？因为我的这张脸？
　　那么现在的祁云天，是不是不带一丁点傲气了？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第一场总算是结束了。我站起身来活动一下睡僵了的脖子，又一次觉得自己非常不对。
　　不远处，霁寒霄和林审言正在谈论第一场的结果，看那个江南第一才子漫不经心的样子，恐怕是没有一支曲子中他的意。他向圈起弹奏者的帘幕那边看了一眼，忽然，睁大了眼睛。
　　从那个人脸上居然也可以看见如此的表情，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
　　那是……雪邻。我呆过三天的青楼的红牌名姬。
　　相隔才几天，她的样子当然没有怎么变，仿佛从骨子里带出的不可一世却又加了几分。雪邻的目光也落到我这里来，似乎很快就认了出来，又盯着枣芸看了一阵，轻蔑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在她身后抱着古琴的丫头也看了我们一眼，急急忙忙地追着赶了过去。
　　我的头开始有点疼了。
　　“你认得她？”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回过头，看到一张笑得颇为灿烂的脸。
　　我的头开始剧烈疼痛。
　　“那家青楼我也呆过的。”
　　“我知道啊，你是在那里遇到我的嘛。”男子笑得阴毒，“我只是以为你又摔盘子又烧厨房，忙得没有空记得那些人啊。”
　　我跳过他的话：“为什么青楼的人会到处跑来跑去的？”
　　“身为红牌，为自己和自己的老板扬扬名不是很正常吗？”
　　我不说话了。原来雪邻是担负着这样的任务来的，而且势在必得。只是那样趾高气扬地看枣芸，实在是让人不爽。
　　“怎么，燃起斗志了？”
　　“啊？”
　　男子恶意地笑起来，“难道你不是正想着要挫挫她的锐气吗？”
　　“我有想吗？”我呵呵地笑着。
　　“不如把枣芸推去选秀？说不定会赢哦。”
　　“第一场已经结束了。”我提醒他。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我，仿佛我说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
　　“只要你想，我就有办法。”
　　“我想啊。”我老老实实地说。
　　“有条件的。”
　　“我没有钱。”我摊开双手以示诚实，却也明白，他要的怎么可能是钱？
　　他撇了一下嘴：“我要你也参加。”
　　我呆呆地看着他，忽然大笑起来。我？这样平凡的我？我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这是选秀，不是选下人。”
　　“淮水选秀确实选出的都是一等一的美女，但是今年却不见得。”他收起了笑。
　　“为什么？”
　　“因为他来了。”
　　“啊？”避开我的疑问，他扯我的头发：“如何，交易可行吗？”
　　言下之意，我已成了交易的物品。
　　“为什么要我去？”我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想看你如何应对。”
　　直白的回答，虽然无礼，却象是真的。
　　“……好。我接受。”我抬头凝视他，“不过我这边也附带条件。”
　　他怔了一下，“说。”
　　“你到底是谁？”
　　他眯起了眼睛。旋即笑道：“肆锦。”
　　繁华似锦。
　　……
　　我和枣芸住的房子是林审言向濂大人要来的。对那个第一次见面就因为我的不跪发了好大脾气的大人，我实在没什么好印象。不过这间房子却很好。
　　打开窗，对面就是淮水选秀的会场。晴空万里，红砖绿瓦，算是宜人了。
　　肆锦履行承诺，第二天早上就把我和枣芸塞进了选秀人选中，他不提怎么办的，我也懒得多问。
　　“我想看你如何应对……”
　　呵，我也想看自己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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