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欲望之森

　　美国西海岸，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

　　夏日，时针路过Ⅷ，正在面无表情地滴滴答答地向着Ⅸ走去。远离了市区的郊外是一片的昏暗，只有几盏路灯、三两明星还在不遗余力地散发着光芒，驱逐不尽黑暗，看上去是如此迷茫而又孤单。

　　西蒙·安大略把他的SUV提速到限速以上，飞快地在高速公路穿过。即使本应该知道沿路有摄像头会把他给拍下来然后把罚单塞进邮箱，从他的钱包里狠狠挖走一大把钞票，此刻他也什么都不去想了。现在他的脑子里只有向前、向前、向前。

　　那条路通往大海，洛杉矶的海岸，白天的喧嚣已被夜晚的寂静吞噬，游人散尽之后的沙滩上，只有几枚贝壳散落，连海鸟都在巢穴里安眠。西蒙踩下刹车，一声长啸划破了夜的寂静。他把车丢到一旁，脱下鞋子，一步一步地踱在细细的沙粒上，感受着琐碎的粗糙被摁压在脚面上的触感，聆听着细碎的脚步声。沙，沙，沙，沙……

　　有多久没到这里来了？

　　作为土生土长的洛杉矶人，西蒙对这片海岸并不陌生。他还记得八岁那年他第一次到这片沙滩上，父母在不远处晒太阳，他迈着小腿一步一步地踩着浪花，忽而听到了歌声。是非常飘渺的歌声，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西蒙四下张望，找不见歌声的源头，有些沮丧地回到父母身边，低声抱怨着想知道唱歌的究竟是谁，却被母亲温柔地摸了摸脑袋，问：“什么歌？我怎么没有听到？”他也还记得十七岁的时候，正是桀骜不驯的年纪，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从家里跑了出来——说真的到现在他已经不记得理由了，只记得当年莫名的坚决，暗自下定决心不再回家。那是一个和现在差不多的夜晚，他一个人坐在海边的礁石上，以为自己很酷地拎着一瓶啤酒生硬地灌进嘴里，任由那苦涩生冷的液体割着他的喉咙。在那个夜里他再一次听到了那歌声，明明九年过去了，再度听到的时候那旋律却是一下子跳进了脑海，仿佛这九年以来一直在心底最温柔的地方单曲循环一般。他感到害怕，只有星星陪伴的夜晚，突如其来的歌声。他浑身战栗着，跑回了家里。母亲正依靠在门口，姐姐坐在沙发上哭，父亲和弟弟出去找他了。他扑到母亲的怀里，在母亲温柔的抚摸下渐渐平复下来，而后嚎啕大哭。

　　今年西蒙已经三十五岁了。姐姐早在几年前就远嫁到纽约；弟弟在德克萨斯工作，半个月前因为偷了雇主的东西锒铛入狱；几天前父母毫无征兆地离了婚，母亲美琳莎将自己锁在工作室埋头于工作拒绝姐弟二人的关心，父亲查尔斯坐上一条客轮不知去了何方；就在今天，从毕业开始就在为之工作的公司忽然被另一家公司收购，被吞并之后立刻裁员，西蒙只能带着少得可怜的遣散金离开了他工作了十三年的地方。

　　真是糟糕透了，这个该死的七月。

　　从公司离开后西蒙没有回头看最后一眼的勇气了，跳进两个月前贷款买入的SUV，去了一家小酒吧，灌进去几大杯猫尿之后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海边。直到右脚踩到了一粒没有被磨平的石头。钻到脚心的疼痛拉回了西蒙的神智，他茫然地四下张望，呢喃地问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这时，他再一次听到了那歌声。

　　他循着歌声寻找源头，愈走愈发靠近海。直到海水浸过他的双膝，湿冷的触感沿着西装裤腿爬上来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挽起裤子继续向前。海水一寸一寸地爬上了他的身体，淹没过膝盖、大腿、腰……等到到了胸口的时候，西蒙意识到他正在毫无意识地追寻着那惑人的歌声，差一点就要被淹死了。明明他会游泳，不是么？于是西蒙跃起，游动了起来。

　　已经很久没有游泳了。西蒙的意识忽然飘远，记得上一次游泳还是在大学的运动会上，死对头就在旁边的泳道上，心爱的女友在一旁为自己加油。他本以为自己可以轻松地拿下冠军，结果出发的时候腿突然抽筋了。那只是一个意外，这个意外却丢足了他的面子。毕业之后整日只是工作、工作，也没再拾起这往日的爱好来。他游着游着感到些许的疲惫，很久没有游这么长的距离了。西蒙估计着体力撑不下去了，想要放弃转身回去又有些不甘。那首歌在他的心底藏了二十多年，这一次他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在什么地方有着怎样美好的嗓子，才能唱出那般空灵的曲。

　　他抬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打着水向声音飘来的方向眺望。

　　不远处的礁石上有着一个模糊的剪影，只能看到模糊的动作。那个人仿佛在随意地唱着歌，双腿并拢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水面，双手撑在礁石上，一时抬起头看看星星一时又低下头玩水。俄而歌声戛然而止，西蒙见那个背影转过身来。他明明什么也没有看清，却感受到好奇的目光打量到了自己的身上。

　　那是谁？坐在远离海岸的礁石上唱歌的神秘人，你是谁？你的歌声为何会飘荡到那么远的海岸上？而又为何，只有我才能听到？西蒙有很多的疑问，他想靠近那个神秘人一个一个地问。这样的想法驱动着他赶向礁石那边，他突然觉得自己得到了力气，而那力气在他终于双手扒主礁石跳上去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受着神秘人仍旧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目光。神秘人比西蒙要矮一些，于是西蒙微微俯下身子与那个神秘人对视。西蒙看到了一双水蓝色的眸子，有星辉洒在那双眸里，让那蓝色变得愈发耀眼。发色是褐色的，很久没有打理了，微微打着卷儿，长长地垂下去。西蒙继续向下看，神秘人没有穿衣服，平坦的胸膛说明了他的性别，唔，原来是个男子。但是——等等！

　　他看到了什么！西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将巧克力色的眸子睁圆。他看到了什么！那不是腿？哦那是鱼尾！

　　在他面前的——是传说中的人鱼？

　　西蒙以为自己做梦了。

　　却在这时听到了人鱼轻轻地招呼：“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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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兰氏250号H酱的悲惨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