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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谈婚并论嫁
漪乔一路拉着祐樘来到了云府的一处梅园。这里植满了缀着鹅黄色小花的素心腊梅，风吹过时，带起一片沁人心脾的馥郁芬芳。
这是她刚刚随着众人一起往那处后院去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当时就觉得这里很是清静，于是现在就下意识地直接奔着这里来了。
漪乔在一株素心腊梅前停下，一手扶着树干微微喘着气，另一只手却还牵着皇太子殿下的手。
“停了么？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带到天边儿去呢。”他温柔莞尔道。
“我就是想找一个说话的地方，”漪乔朝着前厅的方向努了努嘴，“那里说话不方便。”
“哦？是么，我还道是我见不得人呢。”祐樘笑道。
漪乔撇撇嘴，小声嘀咕道：“现在可不就是嘛。”
祐樘轻咳一声，旋即又神色如常地道：“乔儿，就算是真的赶得急，但这样是不是也不太好？”他说话间将目光移到了两人此刻还牵着的手上，笑容越发得揶揄。
“啊？哦，”漪乔这才想起她还拽着人家的手，瞬间触电一样赶紧松开了手，歉然一笑，“我刚刚忘了，不是故意的，失礼了……”
“是故意的也无妨。”他摆弄着刚刚被她牵过的修长手指，笑得温柔。
漪乔一噎。
她突然发现他一句话就轻巧地将尴尬转移到了她这里，于是决定找补回来。
“对了，什么‘乔儿’？上次还是‘姑娘’吧？我和殿下如今有那么熟么？”她微微挑眉看向他。
“这就引出了我今日来此的目的了，”他倒是不慌不忙，微微一笑，“我是来寻一个答案，确定乔儿的心意的。”
漪乔听出了他前后话连在一起的意思，笑道：“难道我还什么都没说，殿下就已经知道答案了？知道我一定会答应入宫？”
所以，才叫得那么亲昵。
“我估摸着乔儿应是愿意的，”他温柔含笑的一双琉璃眸光华流转，“不然也不会紧张我的安全，还拉着我跑了这么远。”
漪乔一愣：他看出她刚刚在想什么了？
他突然一步步逼近她，清湛的目光锁在她身上，面上笑得愈发灿烂：“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么？难道乔儿其实不愿进宫，其实是要留在这里做云家的少夫人么？那这是不是也就解释了乔儿今日会来这里的原因？”
漪乔怔怔地张了张嘴——他这样子，怎么那么像控诉呢……
“我……”漪乔被他这阵势弄得有些心虚，居然横生出一种出墙后被丈夫发现的惶惶不安。
她吸了吸鼻子，对自己这种奇怪的感觉感到十分不可思议。她刚刚在云老夫人匆匆离去后，那感受似乎就和这个很是相似。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第一根本就没出墙，第二也压根儿就谈不上出墙啊！
漪乔这么一想，便硬了硬气，扬起头冲他挑衅地一笑道：“说不定我真的不愿意进宫，而要去做云家的少夫人呢？”
“是么，”他丝毫不以此为忤，看不出半分生气动怒的意思，面上的笑意反而加深，“那乔儿可知道，我这人呢，是有些记仇的。若是今后的某一日我想起这么一档子事儿，没准儿——会拿云家出气也不一定呢。”
“你威胁我？”漪乔蹙眉看向他。
“不是，”祐樘抿唇一笑，“这只是个提醒而已。”
狡辩！漪乔一脸不信，在心里不忿地想。
“其实，你不需要这样，”她复又叹了口气，“你就算不威胁我，我也不会嫁进云家的。”
“是么？那你今日为何还要来？”他随意伸手摘下一朵鹅黄色的素心腊梅，笑吟吟地望着她。
“我这几日想了很多，”漪乔敛了敛容，幽泉一样澄澈清湛的眼眸里浮上一抹思考追忆之色，“你那天的话我后来又认真地考虑过了，或许，我真的应该从这种尴尬的境地跳脱出来，但是进宫也并非唯一的选择不是么？从内心来说，我是不愿意去趟浑水。于是我就在想，若是我能和你做一对有名无实的挂名夫妻，那么为什么我与墨意不可以呢？”
她抬眸看向他，顿了顿道：“毕竟，与你相比，我和他更加熟稔啊，打起商量来，该是更容易方便些。并且，宫里到处勾心斗角的，水太深。云家虽然也是家大业大，但好歹比皇宫好一些。”
“原来乔儿嫁人是只权衡利弊，可以不看对方是谁的么？”祐樘面上似笑非笑，手上微一用力，那朵梅花便瞬间化为了入空不见的齑粉。
漪乔扯扯嘴角，嗔怒地瞪他一眼：“那是权宜之计好不好？既然都是权宜之计，我为什么不选一个对我最有利、也最容易施行的呢？”
她正要再说什么，却发现祐樘突然以手掩口低头连咳了几声，那样子看起来似乎是已经隐忍了很久了。
轻轻喘了几口气后，他才重新抬起头看向她，面上的笑容依旧，声音带着些低沉嘶哑：“那后来呢？”
“你怎么了？感冒……呃，染了风寒么？”漪乔见他似是身体不适，便放下话茬，不自觉地走上前去关切道。
但她走到近前，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和他的关系有些尴尬，于是抬起来预备着为他顺气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不碍事的，”他唇畔溢出一丝笑，动作温柔地放下了她的手，“乔儿不必担忧。”
离得近了些，漪乔才注意到原来他的额头上已然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眉目之间更是有着一抹掩不去的倦怠憔悴之色。
难道她们说的是真的？他的身体真的很差？
她渐渐蹙起了眉头。
“你真的没事么？”漪乔紧紧盯着他，面容上难掩忧色，并不相信他的话。
“乔儿担心我？”他唇角微扬，漂亮的眼眸里，笑意丝一般地化开。
漪乔见他病着还要谐谑她，没好气地看着他，凉凉地道：“是啊，我担心你啊！我担心你到时候要是一命呜呼了，我可就得守寡了。”
谁知，他闻言竟然笑了起来：“乔儿都不怕守活寡，难道还怕守寡么？”
“我……你！”漪乔被他噎得一时语塞，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祐樘笑道：“好了，乔儿接着说吧。”
漪乔被他弄得没了脾气，无奈地一笑道：“好。”
“后来……实际上也不算是后来，其实就是在今日，我不得不确定，墨意是喜欢我的，”漪乔说得有些艰难，“之前他对我的好，对我态度上的不同，我也不是没有察觉到，但是我不想就因为这些便自恋地认为人家看上我了。然而，今日的一切一切，就不得不让我好好考量一下了。”
“我得认识到一点，那就是他提前为我铺好路，原因绝对不止是上课方便那么简单，”漪乔轻叹一声，“当我确定了自己的怀疑之后，就已经心存退意。后来我要说清楚的时候，你就来了。”
其实还有一点漪乔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若是真的已经内定好了，在云老夫人问话的时候，她当时不管是个什么表现，结果都是一样的，她实在是没必要为了表明心意就故意在云老夫人面前掉链子，那样大家谁的面上都不好看。真的要表态的话，完全可以在私下里说明。
只是因为祐樘并不知道这一段，解释起来也比较麻烦，她就略过去了。
“墨意对我如此，可是我只是将他当成要好的朋友。我什么也给不了他，什么也承诺不了他，若是真的嫁给他，到时候只做一对假夫妻，我自己尴尬不说，更重要的是，那同时也是给他不切实际的希望，”她唇角溢出一丝苦笑，“我不想误了他。”
他对她那么好，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什么也回应不了不说，如果再为了一己之私而去伤他更深，她如何忍心？这样的事，她做不来。
祐樘静静地听着她述说着心里的想法。他的眼帘低垂，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
“乔儿怕误了云公子，”他忽而凝眸，含笑觑着她，“难道就不怕误了我么？”
漪乔的脸色一黑。
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她双手交叠在胸前，微微一笑道：“我看您老人家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我哪能误了您呢？您不误了别人就是好的了。”
“话别说得那么绝，”祐樘轻轻摇了摇头，“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好啊，那我们就拭目以待，”漪乔冲他眨了眨眼睛，“看到底会是谁误了谁。”
他淡淡而笑。
其实漪乔说完便后悔了——为什么她总觉得她的话是在咒自己呢……
“对了，”她突然道，“刚刚前厅那一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和云老夫人认识？她根本就知道你的身份吧？”
“嗯，我和云老夫人早就认识。我到的时候寿宴已经开始了一阵子了，我给门童出示了云老夫人的信物才进来的。后来我找到了吴管家，就让他去向云老夫人暗中通传，并且嘱咐一定莫要泄露我的身份。”他简明扼要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她。
他身为皇太子，竟然和云家有来往？而且看起来还过从甚密的样子。那他和墨意是不是也早就认识？漪乔暗暗揣度着。
她心里犯着嘀咕的时候，就将目光又转向了眼前人。
他今日依然一身深衣锦袍，身形颀长秀拔，虽然易成了一副平凡无奇的容颜，但周身流泻的气度是掩藏不住的。这般瞧着，只觉他整个人宛若一块被掩了大半的琼琳美玉，虽然不得尽窥真颜，但依旧光华内敛，暗芒流转。
只是，他的眉目之间浮着一抹掩不去的憔悴倦怠之色。
微风吹过，他的衣角轻轻拂动，仿似天际的流云漫卷，映着满园怒放的素心腊梅，他颀长而偏于瘦削的身形便似乎要乘风而去似的。
看着这样的他，漪乔觉得自己心里的某个地方莫名地揪了一下。
她叹了口气，掏出随身带着的一条绢帕递给他：“把额头上的汗珠擦一下吧，不然风一吹容易感……染风寒——还有，你其实不必来的，尤其还是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
“其实关于你的事我之前曾经和云老夫人打过招呼，”祐樘接过绢帕，“只是可能当时没说的很清楚，或者云老夫人有自己的打算，所以……不过不管怎么说，我来的很是时候不是么？”
漪乔摸摸鼻子，有些不服气地道：“不是和你说了么，你不来我也不会……”
“我原本也没打算亲自来的，”祐樘用柔软的绢帕轻轻拭着额头，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派一两个部下来把你掳走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你——！”漪乔不满地瞪他。
祐樘笑望着她，话锋忽而一转：“可是后来我又想，于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而言，如此一来，不免毁了你的名节。但众人又并不知道毁你名节的人其实就是你要嫁的人，自然我也不可能让他们知道。而这个到采选征召的时候必然是个麻烦，所以最后我还是决定亲自来一趟。”
她撇撇嘴，怪声怪气地道：“那真是要感谢殿下了，考虑得如此周全，还亲自跑一趟。”
“不必如此客套，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还有，乔儿那称呼要改一改，”祐樘温和一笑，看了看梅园门口的方向，“如今既然事情解决了，那么我也要回去了。”
“哦，”漪乔敛容，“那……后会有期。”
祐樘却并没有急着和她告别，而是几步走至她面前，然后忽而抬起了手臂。
漪乔惊讶地张了张嘴，不知道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用意何在。她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
只见他修长的手指轻柔地落在了她一侧的发髻上，然后又慢慢地收了回来。
摊开手掌，一片鹅黄色的梅花瓣静静地躺在他如玉雕刻的手上。
漪乔轻轻地舒了口气。直至此时她才发现，原来刚刚她一直都在紧张，什么时候屏了呼吸都不自知。
他一双光华流转的眸子实在是漂亮得不像话，此刻更是似海般的深沉，广阔深邃得根本触不到边际一样。
“后会有期。”他低柔和缓淌过给人的感觉，就如同翩跹飘飞的羽毛轻柔地落在心尖上的微妙触动。
漪乔抿了抿唇，抬眸冲他会心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他也回以一笑，而后转身向外走去。但是走到梅园门口处，他又顿住了脚步。
“乔儿，你太瘦了，这几日多吃一些。不然初选的时候，太瘦也是不过关的，我说不得还要打点的。”他笑吟吟地看着她，说完便转身消失在了漪乔的视线里。
漪乔没想到他临了会来这么一句，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一时间一脸的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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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太瘦确实也选不上，但这话只是说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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