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季，我和泳池的男人们

　　一到梅季，雨露降临整个大小城市，它已磅礴的气势扑向路人和车辆，即便我穿了一件红色雨衣也只能被迫接受它在我的头部上按摩，算不上舒服，挠着痒痒的。

　　帽檐就像是乌船的小顶，回去的路我听不见人声，唯独噼里啪啦地雨滴砸出清亮的音符和擦肩而过的车辆飞出“涮涮”的合音。

　　每次下雨，我自行车都骑的很慢。彼时低头望着两手间聚满的一个小“水洼”和一个偶然不幸落入其中的虫子，它苟延残喘弹动发丝般细小的胳膊在“水洼”里求生，显然它的泳姿非常菜，相比之下，我有过之而无不及，起码我的狗爬式是冒出头来的。

　　我皱皱眉，下意识停下车，双臂一抬，积水如浪般滩死在柏油路，而我根本不管虫子是否会死在雨路上。

　　曾几时，我依稀从母亲的口中得知，我有“溺水未遂”的无知举动。雨特别能勾起人的回忆，我骑车犹如龟爬，所以思绪轻易随着雨的节奏浮想联翩。

　　那时我还小，有多小？记不清了可能刚上幼儿园，母亲笑说父亲把我带往男更衣室时，被人告诫我看起来太大，不适合出入男更衣室。我听闻歪头贱笑，说不准我那闷骚性格就是看了男人不该看的东西，似懂非懂的拾起破碎的记忆，一个个光溜溜的屁股和莫名让我脸红的黑藻在胯间若隐若现。

　　打住前半部煽情，猎艳的场景，同时我想说，我个子窜得高，但年龄依然徘徊在无知边缘，根本不懂、也不避嫌。换了连衣的大红泳衣，欢欢喜喜的跑出消毒池。

　　远眺一片淡蓝色的池水，和一群在水里嬉戏的人们挑起了我的玩性，当下便是心驰神往，琢磨着该从哪里下水。那一天也是雨天，雨帘子阻隔了我小小视线，我当时急着找父亲，我想他会让我怎么下去。

　　然后这天，父亲冒失的忘了带救生圈，不过他眼尖发现了我，同时抱下我入池的一刻，我觉得水是暖暖的，现在想来，兴许待在母亲的羊胎水里有着相似温度，让我感到安心。

　　我在最浅的区域走着“太空步”，习惯让水托起我的脚丫，莲藕般手牢牢抓着靠墙的凹槽。则父亲围着我游来游去，我可以幻想自己张着一口缺牙，眼睛弯成线一样的弧度。

　　父亲泳技很不错，蛙泳，自由泳，仰泳是他最擅长的。陪着我游的他和其他正值壮年的“小伙子”没什么不同，比起陪我，他更喜欢亲近水。不能充分在浅水区舒展四肢的父亲跟我打了个商量，叫我乖乖的在浅水区玩，他去深水区游几下再回来陪我。

　　我傻愣愣的同意了，抹着脸上不断线地珍珠雨，模糊地目送父亲的身影游向远处。

　　童年记忆再次卡壳，母亲恨恨地口吻送达到我的脑海，中间是空白，结局是我不见了，没有人发现我消失在哪，就连游泳池管理员也没有吹起哨子。

　　父亲兴致盎然的游玩几圈，大条的发现我不见了。我不知道当时的父亲脸上绷着何样的表情，如果用热锅上的蚂蚁来形容，遇了水，汗与水根本混不清了吧。他潜下水居然找到了我，把我从水里捞起来的一瞬，他一定欣喜的开始确认我是死是活……我知道这样叙述父亲是不对的，听起来稍嫌轻浮，但是我一点儿没那次溺水的记忆，仿佛母亲数落父亲的粗心只是一个故事。

　　N年后，一谈到溺水未遂事件，头上有了几根白丝的父亲依然对母亲的指责表现的理直气壮，打趣般告诉我，我的大红泳衣真扎眼，一潜水就发现了我。我风中凌乱的记着两老每一句对话内容，敢情我溺水是一秒钟的事，牵扯不到生命的可贵性。

　　脑中过滤完这个故事，我以活生生的例子通知大家，我还没死！活的无比逍遥和闷骚。

　　同时经此一遭，我还是没学会游泳，记得在邻居阿姨的鼎力相助下，学会了狗爬式。在狗血人生中，获益半篓子不嫌多。

　　这个游泳池占于我住的老公房的垃圾箱旁，连接着应用技术学校。以前不叫这名，然后我又无耻的忘记它的老名，只记得我一直唤它“眼睛”学校，我母亲孜孜不倦的纠正我，可想而知，我长到23岁，还是没记住那所学校的名字。

　　初中那会，我欣然和同学花个五块钱办张游泳卡去游泳。水质不比当年，加了漂白粉的泳池看似干干净净，近看飘着一些小指长的断叶。整个夏天，我喜欢泡在游泳池里和同学们泼水嬉闹，即使被火辣辣的太阳晒掉了一层皮，我也甘愿。

　　直至我搬家，泳池的距离需要我乘15分钟的车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怕踏出门的一寸，如同小说里的吸血鬼化成烟灰不复存在，索性宅在家里通宵看动画片，把房顶当做防空洞使，消磨暑气。

　　就在初中第二年暑假的倒数一周，我无聊的蹲在家里开始翻箱倒柜的找青梅们的电话号码，相约泳池，纵然阵雨下个不停，也风雨无阻！

　　当日我冒着雷雨交加，骑着自行车扫过几个十字路口，毅然潇洒地站在泳池口，花了五块钱办了张卡，虽然用不了几次，但过瘾得紧。

　　我的青梅就来了一个，我夸她有义气，她说她最喜欢在不寻常的日子干点出格的事。我疑惑，下雨游泳是出格的事？

　　她挽起我的手三跳两跳地说，打雷很有感觉。

　　败给她了，我带着一双有色眼睛从她开始换泳衣到泳池，不禁暗赞她身材好，该凸的凸，不该凸的也凸，半夜有吃宵夜的嗜好吧？哪像我干瘪得像根竹竿，纵向发展。

　　我刚摸进水，不远处一群人泼水闹得有恃无恐，一旁泳池管理员吹警哨，他们照样拽得跟二百五似地。

　　我眯眼看去，忒，不就是我们学校几个痞子么。

　　放牛班的孩子总是精力充沛，并且不用在正途。班级里总有一两个这样的学生，浸淫二年，我表面看似好学生，在老师眼皮底下，爱和坏学生耍耍嘴皮子，至于偷、拐、骗，至今是没贼心更没贼胆。

　　他们闹着闹着冲我们来了，我向青梅借了游泳眼镜，戴上后，捏起鼻子水遁。

　　水下的世界锦绣绚丽，雪白的大腿线条根根“性感”……不乏也有模拟象腿的……

　　然后我就见着我班一痞子扎水里企图偷袭熟人的水桶腰，刚要下手掐肉，不明水泡由穿着勒出麻将台的屁缝泳裤外一圈圈的往上冒。

　　痞子果断一手捏鼻，一手捂嘴，挣扎着向上游。

　　我乐得嘴巴一裂，悲剧的事发生了。水源源涌进我的鼻腔和口腔，我腾出水就是对着墙边的凹槽一阵干呕。

　　痞子们似乎发现我这个大异类，扭头围观。

　　青梅游的稍微远了些，有意避开“来势汹汹”的痞子队们。

　　我又抹泪花，又抹雨水，扯扯嘴角道，今天天气真好，你们都来组队玩呐？

　　天上布下惊雷，闪电齐作，好吧，我说了个冷笑话……

　　他们开始用看外星人的目光瞥向我，眨眼间，他们犹似说好般，一同向我泼水进攻，我张口便嚎，声音全被水灌回肚子里。

　　直到我找到自己的声音，我已经把青梅的游泳眼镜当暗器砸过去了。

　　背水一战后，我双脚踩在石砖上打颤。

　　痞子队们比了个中指，表示算我狠！

　　青梅扶着我回更衣室，我哀怨至极的斜睨，为嘛我觉得一阵阵冷，他们放冷箭了不成？

　　青梅一抚上我额头，惊叫我发烧了。

　　我没听清，回她，她才发骚了。头一沉搁她胸脯上了……羞耻的尖叫让年代已久的更衣室的墙壁掉下几层粉屑。

　　往事不堪回首，青梅已嫁作人妇，结婚帖子更没有送到我的手上，回想起来，我又不是蕾丝，她干嘛喊得惨绝人寰。想当年我在男更衣室里窜来窜去，那些小弟大哥大叔都没叫出声来。

　　一年后，泳池因经营不善倒闭……当然这是我初步揣测。

　　初中毕业那年夏，痞子队再次相邀我泳池对决。

　　天公不作美，我被华丽丽的放了鸽子，淋雨淋了半个钟头才回神。

　　泳池大门口怎么变成一堵墙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韵满舌苔。

　　眼前氤氲的一层纱重叠到今日。我发现我一直讨厌雨，在雨天里往往不经意从指间溜走一些宝贵的东西，是我无能为力留住的。

　　回忆回到现实，我到达家门口，在点开自家大门的呼叫键的同时，我仰望天空，期待梅季过去后的阳光再次对我展露灿烂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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