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灵

　　小浅，小浅。
　　飘忽的意识里，似乎能听到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呼唤。
　　小浅……

　　熟悉的声音，但却透着一股陌生的温暖，像是沉浸在广阔海洋中的渺小的生命，被染上了海蓝色的阳光紧紧的包裹着，让人感到无比的安心，这种安心感似乎以前从未感受过，却又好似深深的埋在记忆中，从骨髓中抽丝吞吐，一直蔓延到全身每一处经络。

　　是谁呢？是谁在用这样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呼唤着……
　　林浅只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于一片茫茫的白雾中，辨不出方向，也辨不出时间。
　　慢慢的，伴随着那呼唤声，不知是何时的记忆渐渐的从四面八方浮出……

　　记忆里有路轩那张熟悉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不像以往的令人厌恶，反而有一种让人信赖的熟识感。
　　还有另一个人，模糊的看不清面容，只能隐隐的看到她绰绰的身形，似乎也是无比熟悉的人，比任何人都要熟悉的人。

　　“轩儿……浅儿走了，你可知道。”飘渺中传来那女人的声音，清澈又空灵，不似少女的甜美，也听不出年纪，却有着好像能包容天地的宽厚感，她缓缓的吐出那几个字，本是询问的语句，却说的很是肯定。

　　“是的，母亲，孩儿……亲眼看到他跳下了界崖……”从未听过路轩这样悲伤的语气，似乎连肺腑都沁满了厚重哀伤。“孩儿……孩儿对不起小浅，对不起母亲，更对不起整个灵族……”

　　“唉……”被称为母亲的女子轻叹一声，“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了，你们两人的感情……你两人是我亲手制出来的，又看着你们长大，他不愿失去你，更不愿意你为他牺牲，我都了解的……”说着她好像陷入回忆般，顿了几秒，又缓缓道，“轩儿……不要如此悲伤，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衰弱的如此之快，本是不需要你们做这些的……”

　　他看到那个被称为母亲的女子俯身用双手捧着路轩的脸，为他拭去脸颊的泪。
　　林浅就这样看着路轩，眼泪就噼里啪啦的落下，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控制不住，有什么正在他的心口呐喊，在他的身体里流窜，抑制不住的悲伤，压的他撕心裂肺的疼。

　　他不知道这感觉是他自己的，还是路轩的，抑或是他们二人的。
　　“其实……从界崖跳下，是不会死的。” 像是不忍心看路轩这么痛苦，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路轩霍然抬起头，睁大的双眼中写满了惊讶、期待与不解。

　　“你也知道的，灵界是与人界相融亦相隔的存在，身为幻灵的我们自身可以在这两界中自由来去，也可以在人界中隐去身形。”女人抬手摸摸路轩的脑袋，继续道，“原本是因为我对自己创造的人界感到失败而又重新创造的灵界，却也始终存在着一个缺陷。”

　　原来，她就是灵母。
　　“那就是界崖。”灵母说到这又顿了顿，好像自嘲似的笑了笑，又接着道，“界崖其实是当初在制作人界与灵界联系时的一个疏忽，相当于一个时空的错位，是一个扭曲的存在。”

　　“由于灵界的特殊，它与人界的区别就在于需要靠我的灵力来维持，一旦有一天我的灵力枯竭，这个灵界就会消失……我本以为我的灵力不会耗完，最起码可以等到灵界和人界一起毁灭，只是没想到那个扭曲的位置，也就是界崖，它的存在使我的灵力急速的消耗……”

　　“若不是如此，我也不想让浅儿来承担整个灵界的重任，更别说这还要牺牲你……”灵母说着，蹲下身紧紧的抱住路轩，“你们俩，只有你们俩是我亲手制出来的……我不愿意看到你们其中任何一个消失……”

　　“我也是的……母亲，”路轩的声音有一丝的沙哑，“我也不愿看到您和小浅任何一人消失，我也不愿这个曾经让小浅一直微笑的灵界消失，只是，小浅他……”说着，路轩低下头，林浅看到一些晶莹的东西闪过，他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的泪。

　　“他现在在人界。”
　　“什么？！”听到灵母的话，路轩惊愕的抬起头。
　　“是的，我们的族人都以为跳入界崖下的虚空便会消失在扭曲的时空，可事实上，跳下界崖的人会出现在人界。”

　　“真的么？！”路轩有些惊喜的问道，只是后面的话又打消了他的喜悦。
　　“是的，但是，他们会变成人类，失去身为灵族时的记忆与能力，除非再有灵族的人将他们领回。”灵母慢慢的说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路轩的头。

　　“是么……”许久的沉默后，路轩的声音突然又明亮起来。“变成人类，失去记忆……也好吧，即使他已经不记得了这里，不记得……我，即使以后只能和他变成路人，起码我还能一直在他身边看着他，伴着他，直到伴随着整个灵界一起消失……即使他可能会连我的存在都不知道……”

　　灵母依然温柔的抱着路轩，轻轻的说，“只要是你们自己决定的，什么都好，如果灵界真的消失不在，也只能怪我自己当初吧……”

　　随后的声音以及光影逐渐被泪水淹没……林浅知道那是自己的眼泪，他哭的很凶，很难受，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停不下来，直到身边的景物再次明朗，看到身边那个人轻拥着自己，才渐渐的止了哭声。

　　“都想起来了?”路轩的容颜清晰又温暖，同记忆中一样令人安心。
　　“没有全想起，但是我看到了我跳崖以后你和灵母的对话。”林浅还有些哽咽，他不能想象路轩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只能看却不能触碰、不能说话，好容易等到自己和他一般年纪，等来的却只有反感和不屑。

　　林浅想着这些，回身紧紧的抱住了身后的人，将头埋在他的肩里，瓮声瓮气的说着，“轩，我好想你，这些年……我……我真是对不起你……”

　　路轩看到面前人的反应，柔柔的笑了，宠溺的把脸贴上林浅的头，轻轻的蹭了蹭，幽幽的说：“听到你这句‘我好想你’，不管之前多么难受也值了。”

　　“只是我不明白，当初我为什么要跳界崖？还有，你之前说只有我回来才能拯救虚弱的灵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浅抬起头，看向路轩的眼睛。

　　“那听我说完以后，你可不许怪我哦。”路轩冲林浅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接着道，“你原是接替灵母的下一任继承人，但是灵母的灵力消耗太快，急需你的顶替，可是当时你资质还浅，单靠你一人的能力，根本无法支撑整个灵界，所以……需要我来帮助你。”

　　“帮助……我？”林浅有些吃力的念着这几个字，他有种不好的感觉。
　　“是的，把我吃掉，这样你的灵力就足够支撑整个灵界，甚至还在当年的灵母之上。”
　　“所以……”林浅吃惊的睁大眼睛。

　　“是的，所以你不愿意，你大喊着不要当什么灵主，如果要让小轩消失，还不如自己先死掉……然后就在我的眼前跳了界崖。”路轩笑着刮了刮林浅的鼻子，语气好像在说你这个傻孩子一样。

　　林浅呆呆的想了几秒，突然惊的喊了出来：“那……那你这次让我回来救灵族是什么意思！你难道……”
　　后面的话语没有说出来，被路轩的吻堵在了喉咙里，但是心里却好像传来他的声音，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小浅。”
　　林浅觉得不对，想要挣脱，但是路轩紧紧的拥着他，他动弹不得。
　　“本来我是想就这样默默的注视着你一辈子，直到跟整个灵族一起消失。”在心中，路轩的声音继续响起。

　　“但是，直到几月前，我从日渐憔悴的母亲那里听说，尽管你已经化身为人类，但是只要灵界消失，你也会消失，因为你的灵魂还是灵界的，进不到六界轮回，只能随着灵界一起毁灭。”

　　“我……不想再一次看到你消失。”
　　林浅只觉得自己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他想说话，想要拒绝，可是却躲不开路轩的吻；他想要像上一世一样逃走，却躲不开路轩的拥抱。
　　“小浅，你怪我么？可是这是唯一能救你和灵族的办法。”

　　林浅能看到，路轩身上泛着淡淡的蓝光，这个人变得越来越透明，他明白现在为时已晚，便闭上了眼睛，绝望的回抱着路轩，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他不愿意这样，刚重逢，却又要失去，但他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用力的拥抱，用力的亲吻，用力的感受一切来自路轩的真实。

　　“小浅，不要难过，我其实没有消失，我和你融为了一体，从此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渐渐的，路轩融入了周围的景物中，一点一点的消失。

　　“小浅，不要怪我的任性，就全当是……给你当初弃我而去的惩罚吧。”
　　林浅一下子抱了个空，怀里的人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点点光斑仿佛还在证明着路轩曾经的存在。

　　“能再一次见到你，再一次与你拥抱，再一次与你亲吻，真好。”
　　林浅呆坐在地上，整个人被淡蓝的光芒包围着，仰着头，泪水顺着脸庞静静的流下。
　　“小浅，我好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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