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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牢
进门拜过爹娘,萧璃一直在盯着席上新郎的爹,她总觉得这个老头在哪里见过一面,可纵然是挖空心思,也无法找寻记忆中的丝毫踪影。于是她放弃了回忆,学着对面新郎的样子,洁手洁面。只是低头望着案上菜肴,等着开席。
可没料想,汉代的结婚可比现代的复杂多了。她的脖子已被沉重的冠冕压得发麻,层层绫罗绸缎成了累赘。想扭动一下身子也不得。丫鬟递上牲畜之肉,又喝合卺酒。把一个匏瓜劈成两瓣,一人一瓢饮。
萧璃一尝,苦得她差点没吐出来。只是她忍住了咳嗽,不动声色地只喝了一口,便放在一旁再也没动。
开席之后,大家纷纷动筷。萧璃见着桌上放得山珍海味,美味佳肴,可在高堂注视下,又不能进食,苦不堪言。不时用手揉揉已经发酸发麻的脖子,也总无济于事。酒席中间不断有人端起酒盅,站起敬酒,总是先念一番萧璃听不太懂的祝酒辞,再一仰而尽。她只好微笑着回应,也无他法。毕竟她对于交涉辞令,并不是很擅长,更何况是在古代,便使她就像个哑巴。
幸好新郎一次次地立起回礼,这才化解了她的尴尬。
夜晚筵席十分热闹,因为是侯爷家的喜事,都是当朝的达官贵人前来参加,气派非凡。歌舞升平,直至二更才歇停。府内的灯笼更是长明不灭,灯火辉煌,四壁亮光。
欢天喜地的气氛一直闹到半夜,红色的绸布随风舞蹈着,在黑夜的幕布下泛着异样的光彩。
“夫人,是时候该行同牢礼了。”身边的小丫鬟俯身对萧璃说道。她并不清楚“同牢”是什么,所以也没在意。
接着喜娘将萧璃和新郎送入洞房。说到洞房,她拍了拍脑门,居然把这茬儿给忘记了。萧璃这才意识到,洞房花烛夜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若是真洞房,那她岂不是……想到这里,就有些害怕。可周围都站着御林军,个个身上都握着长枪兵器,恐怕是插翅难飞。更何况黑夜雾浓,露水深重,即使有明灯照耀,能见度也很低,身上又挂着绫罗绸缎,软金细银想要脱身更是难上加难。真选择离开,到时候被抓住还不知道有何种下场。
一路上喜乐吹吹打打,欢天喜地地将他们送进内寝殿,喜娘扶萧璃进门坐定,说了一番吉祥话之后,便识趣儿地出去了,合上了屋门。
乐器也停止了吹奏,稀闻门外有人窃笑,或许是好奇又八卦的下人丫鬟在偷听房内的动静罢。萧璃无暇顾及这些,等喜娘出去后便自行摘掉了头上的垂珠和喜冠,把一切压得她喘不过气的东西都摘了,扔在一边。只剩下腰带,那是即使再紧不能解开的。
待将这些累赘都一一去尽后,她站起身又看了一眼门外的丫鬟,让她们都散尽去领赏钱。接着,她径直走到新郎跟前,说道:“我不是萧瑛离,你放我走,我现在就要走。”
他听完先是一愣,接着露出一丝笑容,并不答话,只是在床边的红木阔椅上坐下,端起茶盅押了一口。有些微醺,想要用茶来解解酒。
“我真的不是她,相信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跟你成亲,我是无奈才会这个样子。”她见他毫无反应,便像机关枪似的说了一溜,只是她的脑袋也浑了,不知说了些什么没有逻辑的话。而眼前这个人却好似没听见这番话,只独自喝着茶。
萧璃见他如此这般不在意,也慌了神。她还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什么来头,只知道是个与萧家门当户对的人家,或许是侯爷,或许权利很大,又或许得罪了他就会引来杀身之祸。她天马行空地想象了一番,见眼前这个人依旧笑着,心中又放不下心。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别喝茶了,快给个反应,让我走啊。你不会真的要和我行什么‘同牢礼’吧”萧璃一把夺过新郎手中的茶盅,“哐”得一声扔在身旁的红木茶几上。
“我不管你是不是萧瑛离,”他笑着说,“你现在走了,就是逃婚。侯爷府的名声就因为你的逃婚而败坏了,让我这新郎倌的面子往哪儿搁?
所以我不能让你走。”
侯爷府?大汉朝的侯爷有太多了,萧璃也想不出是哪一个,于是直接就问:“你是谁啊?哪家侯爷?”
他听罢,倒有些恼了。也不答话,约莫是因为萧璃不明他的身份而感到生气。于是便换了个离萧璃更远的地方坐着,手支着头阖上眼闭目养神。半晌,才微微说道:“绛侯周府。”
萧璃等他的回答等得不耐烦,已经坐在榻上几度欲睡,昏昏沉沉之间听见回答,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耳边。她不知应该是欣喜还是应该哭泣。按她仅有的史学知识推断,此人是二少爷周亚夫。因为大少爷周胜之娶的妻是当朝公主,绝不是萧府的女儿。
可是,她也知道,周亚夫最后的结局。想来自己便成了周府二少爷的正门妻子,心不觉又寒了一层。也许她可以扭转命运,也许……她会被命运的漩涡吞噬。
至于眼前这个悠哉喝茶微笑着的少年,怎么也不会想到,几十年后自己会有怎样一番作为,也怎么都不会想到,几十年后自己会有怎样一番遭遇。
想却,她一时呆住,手攥紧衣角不知该说什么。余光瞄见贡台上的红烛已烧完一半。周亚夫已将茶盅里的茶喝个殆尽,嘴里细嚼了两片茶叶,眼光打量着萧璃,嘴角已然笑意漫漫。
萧璃慌了神,她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身子,手臂向胸前挡了挡,又将丝绸衣襟裹裹严实,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个少年,又注意到他手上那几道伤痕,想下午那会子手心的温热。
“安心,我今日不会碰你。”他倒空茶盅,又给自己斟了一壶,将杯盖阖上,叹息一声。萧璃瞪着他,咬了一下嘴唇,可没想太过用力将嘴唇磕破,流出殷殷鲜血来。他又说:“怎么,不行同牢礼,觉得我是在侮辱你?”他剪下红烛的烛花,在房里踱步。
“我说了我不是萧.瑛.离!尽快放我走。”她严肃下来,不苟言笑地下了最后通牒,可他还是不以为然,反倒在她身边的榻上坐下,微笑着盯着她的脸仔细看。此时已接近子时。只听外面一阵骚动,萧璃原本以为是小厮丫鬟们又来看热闹,抑或是客人们酒足饭饱散场时的热闹,被盯得难受,正起身欲打开门瞧外边的情况,一合房小厮跑过来慌慌张张地说大门口有个公子嚷着要见萧瑛离,还说他私奔不成,要寻死。
这着实让她吃了一惊,难道这萧瑛离还有旧情郎不成?也许是这样,可自己现在也不可能出去,更不可能亲自见到他。她在房里急急踱步,时不时地张望着院子外的情形,可漆黑的夜里什么也看不清。只听着稀疏的骚动响声,让她心烦意乱。若萧瑛离的旧情郎殉情死了,那她无力反抗婚姻的举动而没有选择私奔是不是成了他死亡的直接原因了?不行,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别走了,晃得我眼晕。”榻上的周亚夫说道,“你是担心你的旧情人一时想不开寻死吧?他应该就在门口,看你那着急的样子,你还敢说你不是萧瑛离?”
可萧璃也懒得和她解释,只问道:“你能让我出去吗?”
“出去也无济于事,何苦呢?”他苦笑道,见她离开床榻,索性解开衣襟横躺下来,闭上了双眼。
“我不想让他因为我而死啊!”她嚷道,用了极大的力度,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为了这样一个不认识的人会那么焦急万分。
这句话喊得把周亚夫也镇住了。他低头冥思了一会儿,便下了令,让萧璃换上小厮的衣服,借故混到大门口。
面对萧璃奔跑远去的情形,他又苦笑,自己这是何苦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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