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阡

作者:叶言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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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楼公子。”成王拍拍他的肩膀,“许久不见。”
      金殿光鲜亮丽,听闻楼布来到长安,成王特意宴请他到宫中。殿堂中舞姬们袅娜多姿,广袖一甩,引起阵阵空中涟漪。
      “好!”成王不禁拍案叫好。
      楼布站起,手中金樽斟满果酒,向成王敬酒:“感谢大王宴请在下,楼某先干为敬。”
      “楼公子豪气,本王甚是欣赏。”成王侧头对身边的仆人说,“把琴妃给本王叫来,让她来一曲琵琶舞。”
      不久,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面纱半遮面,捧着琵琶前来。成王挥挥手,琴妃微微颔首,随即到殿中央,缓缓抬起白皙的手臂。
      她身着紫色与蓝色丝绸相交织的长裙,披着白色的薄纱。画了浓妆的眼眸流转,看向在场的众人。殿中一时寂静。
      她抬臂一扫琴弦,转而开始舞动脚步。
      衣袖在她的舞姿中展开,如同一朵明媚的牡丹,在金殿的映衬下更显清丽。她不停地旋转着,手中乐曲声越发急促,最终一声扫弦,曲终。
      殿中的寂静许久未被打破。
      琴妃微微欠了一下身:“臣妾献丑了。”
      “怎会,爱妃舞姿精进不少。”
      楼布开口:“久闻琴妃善舞好乐,没想到今日有幸能够一见。”
      成王示意琴妃走到他身边,一把揽过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琴妃悄悄瞥了一眼楼布,可对方眼中却只是逢场作戏的笑意。
      琴妃面纱后的嘴角苦涩地上扬了一下,转而换上明媚的笑容,松松地靠在成王身上。
      “今日是享乐之时,不必理会那纷繁。”成王倒了杯酒给琴妃,“来,我们几人都干了它。”
      “谢大王。”
      宴中,成王眯了眯眼,不经意地问:“楼公子还不娶妻?”
      “盐商生意繁忙,况且心还念着亡妻。”
      成王叹一口气:“本王早就想把江公主许给楼公子。”
      楼布上前作揖:“楼布谢大王厚爱,只是楼布到底只是一介小商小贩,又是再娶,恐怕是要委屈公主的。”
      琴妃瞥了楼布两眼,转而看向成王:“大王,江公主之前与臣妾说过她另有心上人。”
      “哦?”成王挑挑眉,“没想到我这女儿也是有秘密的。”
      楼布顺势做祝福状:“那就恭祝公主能嫁得如意夫婿。”
      “借楼公子吉言了。”

      已是初春,林雨轩在屋子南侧的窗边驻足向外看去。淮南府依淮水而建,雨轩被安排居住的屋子正是面朝淮水。
      春日阴雨绵绵,江水虽平静却涨过了岸边的礁石。当真是平静下的暗涌。
      柳树的枝条随意地垂着,上面有零星的绿苗。岸边倒是有几树梅花还开着,红白相间,将淮南府掩藏在这般的美景后。
      也是个雅客。
      林雨轩在长廊中四处闲散,来淮南府三日,倒也不是要求个一官半职,不过江卓也没完全信任自己。
      与其说在这里是为淮南王办事,不如说在他监视下不能轻举妄动。
      有意思。林雨轩坐在长廊一旁的雕花木栏上,顺手摘了片耐冬花瓣。
      “林公子,这可不能乱摘。”花园掌事的张伯着急地跑了过来,他也搞不清林雨轩是何身份,不过从未见过王爷让一个未曾见过面的人入府,想来也是有点来头的。
      雨轩疑惑:“一片将落的花瓣而已。”
      “公子若是看到其他花这样也就算了,不过白耐冬是碰不得的。”
      “王爷特别喜欢?”林雨轩觉得江卓这人也有了几分意思。
      张伯悄悄周围没人就凑上来在他耳边低语:“王爷少时喜欢一个叫耐冬的丫鬟。”
      林雨轩眼神波动了一下,随即轻笑:“王爷如此痴情?”
      “当时王府还在洛阳,夫人命下人把耐冬给送到淮南一户人家里当丫鬟,结果那群人把耐冬给卖了。即使王爷哭闹也没找回来。后来成王要给王爷封地,他就要了淮南这块地方。”
      林雨轩微微颔首:“张伯,谢谢,我知道了。那这片既然已经摘了,我就留下了。还请张伯替我保密。”
      “那是自然。”
      “张伯,这里的耐冬不是大家一起照看的?”
      “不是,有特别指定下人照看。”
      林雨轩若有所思:“怪不得看到有一片长得特别好。”
      张伯指了指西南角的那从:“公子说的是那片吧,这是一年前来这儿的一个下人管的,她养的花都长得特别好。”
      林雨轩回想了一下那日与他说话的女子,大约就是那位。
      “的确。”他淡淡地回了一句。
      他看时日也不早了,从木栏上站起:“那我先告辞了。”
      院中白耐冬在夕阳下泛着澄黄的光芒,散着淡淡的茶香,将淮南府笼罩。雨轩将花瓣夹入书中,轻轻触碰了一下,然后合上。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躲过这难逃的风雨。

      北疆总算不再下雪,封吟不由得松了口气。苏汇川与严风相遇后就在这里住下,在村里学校当讲师。
      只是严风的咳嗽声并没有减少。
      封吟却只能继续加大用量,无能为力。
      “咳咳,汇川,今日讲课如何?咳咳。”
      苏汇川给他倒上药茶:“北疆虽然未被开化,但是都是淳朴的百姓,也有不少好学的人。”
      “我们现在,咳咳,就是要多培养一些才人,这样学校才能继续下去。”
      卫城拍了拍他的背,他们三人都明白严风的身子越来越弱,却也不曾谈论,只是静静地在他身边帮助他完成身为臣子的责任。
      “严大人放心,北疆有不少原本缨族的文人,也精通中原文字。我们已经让他们担负启蒙的责任了。”卫城这么说着。
      “那就,咳咳,那就好。”
      夜已深,严风被劝去睡上一宿,他也不再倔强,许是自己也感到了身体的疲惫,不再执意办公。
      封吟帮他拉上门帘,身边的苏汇川眼眸闪闪的,大概泪水在眼眶中盘旋着。
      “苏公子,”他们走到远离严风毡房的草原上,“严大人肯定不忍见你如此自责。”
      “只是觉得自己过于不谙世事了,”苏汇川苦笑一声,抬头努力把泪水收回,“逃离了苏府,身上却一直背着无论责任或是亏欠。”
      封吟曲腿坐在光秃的草原上,双手抱膝:“这般不像我们认识的好聚好散的苏汇川了。”
      “人,就是经历了什么后就回不去了。”
      封吟神色一暗,喃喃地说:“是啊,谁不是呢?”

      林雨轩走在淮南城最繁华的南街上,找寻着江卓邀他前往的酒家。南街的人来来往往,与临安的长街也有几分相似。只是淮南城多了那么一些安逸,江卓来到这里三年,这里的百姓便过了三年安定的日子,即使是成王派来的官员,在这片土地却也无法肆意妄为。
      他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顺着气味来到了一个红薯摊边。
      倒是很久没有吃过了。
      上次吃是什么时候呢?
      是那个逃亡的雨天吧。他和韵泠在沂寒的掩护下躲在茅草车里从长安到达洛阳,这场雨下了很久很久,好几天都是乌压压的天空。
      “雨轩,我饿了。”
      他们两人躲在洛阳的一条小巷里,缩在屋檐下面互相取暖。身边的女孩子冷得有点发抖,手比自己这个气血不畅的人的还凉。
      一定是饿坏了。
      “泠儿,你在这里等我。”他摸摸这个十岁的女孩子湿漉漉的头发。
      女孩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努力地点点头,哽咽着说:“嗯!要快点!”
      雨水就像砸下来一般,一下一下,砸得自己的脸生疼。他跑到一家面馆前,跪着求掌柜:“掌柜,行行好给我一点吃的吧。”
      “天天都有这样游手好闲的人。”对方厌恶地说,然后把自己踹走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啊,不能放弃啊,泠儿还叫我要快点回去啊。
      一家又一家,无数白眼和嫌弃讽刺。
      是啊,没有道理救济我这样的人的吧。他这么想着,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小伙子,”卖红薯的大叔从边上拿出个烤得乌黑的红薯,“我只能给你这个。”
      “谢谢!谢谢!”他欣喜极了,跪着地上给大叔磕了好几个头。
      手中的红薯是温热的,温度掩盖了雨水的冰凉,他只记得湿透了的布鞋在水塘中踩出的清脆的声音,和心中不断地唤着的:“泠儿,有吃的了!”
      女孩在屋檐下静静地闭着眼睛,呼吸浅浅的,她是累了吧。
      “泠儿,吃红薯了。”
      乌黑的皮剥下后红薯泛着橙红的光泽,女孩咽了咽口水睁大眼睛:“你也吃。”
      “好,我也吃。”他悄悄掰下烤焦的一半,一阵狼吞虎咽。
      女孩并未发现异样,靠着他,一口一口,珍惜般地咬起来。
      真好吃啊,他这么想着,吃着吃着,眼眶就湿润了。
      雨轩收回思绪,平静了一下心情,然后拿出两个铜板:“一个红薯,谢谢。”
      “好嘞!”
      隔着纸袋,红薯的温度随着指尖传入,他边寻找着酒家,边慢慢地拨开红薯,递到嘴边,轻轻咬一口。
      明明是烤得软糯之极,却为什么没有那半个焦了的好吃呢?
      雨轩看看天空,白云漂浮在湛蓝的天空中,明朗地仿佛没有一点杂质。
      回忆果然是会骗人的啊。

      “林公子还真是随性啊。”江卓看着林雨轩边咬着红薯边走进酒家,他这样平民的食物显然与这高雅的包厢不符。
      雨轩作势要掰下一半:“王爷是没吃过吧,来,林某分你一半。”
      江卓则一瞪眼:“本王爷哪有吃人吃过的东西的道理!”
      雨轩不甚在意,“哈哈”笑了两声就坐到席上。江卓虽然是在众星捧月中过了这么二十一年,不过到底与雨轩年龄相仿,何况林雨轩对于他的利用价值过高,即使他放肆一点,也是会被容忍的。
      “林公子这几日在府中可还习惯?”
      “蒙王爷厚爱了,住得很是舒坦,不过就是闲了些。”雨轩总算吃完了红薯,举起筷子要夹肉。
      江卓着实怀疑过林雨轩是不是冒牌的,然而即使不是林青云的儿子,这人的才能已经足够差遣。不过此时雨轩的举动让他不免开口:“林丞相没有教过你规矩吗?”
      雨轩不在意,瞥了一眼江卓,调侃地说:“王爷是说在下不该在您下筷前动手是吗?”
      “明知故犯?”
      雨轩把嘴中的肉咽了下去,又喝了口酒:“王爷这般都拘泥,那以诸侯王去夺王位这事岂不是十恶不赦了?”
      江卓一时语塞,郁闷地喝了口酒,一下子问不出什么话。
      “王爷不用担心,你要的是王位,我嘛是要成王死,两人没什么矛盾。”
      “林公子说归说,”江卓笑,“要杀成王不还是要借助我?”
      “王爷倒是天真,”林雨轩吃了个半饱,放下筷子,“成王之死已是定局,可王爷的王位可不一定。”
      江卓觉得好笑:“成王之死已是定局?”
      林雨轩给自己满上酒:“是,即使我天天与王爷饮酒作乐,成王也会死,不过王位什么的也是要有国在的吧。”
      江卓一怔,暗自思忖,的确,缨族的确在慢慢把韶国内部离析,如果不能确保长安归于自己,韶国被灭都是可能。
      “不过,林公子,你也明白现在缺什么吧。”
      “自然,兵权。”
      “我淮南军若是围攻长安,北方缨族前来根本无法有多余兵力……”
      “所以,”雨轩放下酒杯,笃定地说,“程家军必须归我们所有。”
      “如何?”
      林雨轩眯了眯眼,江卓知道他是想要故作玄虚,便觉得有趣:“那,林公子看来是能替本王爷搞定了?”
      “程家军从来不是只属于成王的,以国之名便可调动。”
      将士之心,为君为次,为国为首。
      若有为国之君,将士必影从。
      “话说,王爷费尽心思来这儿与在下谈论,怕是也有所察觉了吧。”
      江卓这回倒是夹起枣糕塞入口中,细嚼慢咽,不答话。
      “王爷这也是在报复在下了?”
      “彼此彼此。本王爷素来要摆副架子,遇上你这样的也就不拘泥了。来此不过防耳目而已。”
      “王爷也是发觉了?”
      “那点伎俩,留着那人不过不打草惊蛇罢了。”
      “看来王爷是已有主意,那林某就拭目以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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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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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酒尽韶光
    朋友写的,涉及朝堂仙侠,根据古风歌曲获得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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