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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也许褚桓真的只是一时兴起玩玩文字游戏,然而确实一直没人敢提起,覃辅的身世。
其实覃辅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他不知道自己父母叫什么,不认识自己父母的模样,甚至连自己有没有过父母都不记得。
一切都是家里的老仆仲叔打理的,仲叔说爹娘一直都不在家,仲叔领自己学的步,仲叔引自己开的口,仲叔教自己习的字,仲叔告诉自己……爹爹给他起名“辅”,弱冠以后取字“佑”。当然了,“覃”的读法也是听仲叔的一面之词。
再一仔细打量眼前这少年,覃辅是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他了。
这样想着,覃辅大笑出声,走近褚桓。
褚桓也不避开,心无旁骛地直视着覃辅。
“真是个妙人。所以你就一直道我是‘勤’将军?”
“如有冒犯,还望将军见谅。不过,桓是真喜欢念‘勤’,将军不觉得很好听么。”
“你喜欢?你觉得好听?”
“是啊,我很喜欢,很好听。”
“好,那我便姓覃(音‘勤’)。”
“那时候咱那主子还没有被封侯,也没什么名声,所以天下人只道是日后出了个覃(音‘秦’)侯爷,却不知是侯爷对褚先生喜欢得紧的缘故。”
“这么说,外人都道我家侯爷与褚先生其情甚笃,那都不是空穴来风?”
“可不是嘛,你说侯爷那一手大篆写得如何?”
“那是没话说的呀!侯爷平日闲下来便是练字……诶,可为什么总见他练同一个字呀?”
“嘿嘿,又不知道了吧,那还是因为咱们褚先生……”
一年前雒侯府
“恭喜侯爷咯!”褚桓口中打着官腔,却没有半点恭维之举。
这年烈殷天朝两国纷争以烈殷退守雒北,天朝收回雒州而告终。
自然这大功要归覃辅所属,蒲宁(天朝帝讳宁)拜其为雒州郡守。
不巧,由于战乱,水利失修,不多时雒水泛滥,雒州百姓再度陷于危难之中。然而不过一季光景,覃辅不仅治好了水利,更把雒州安定下来,使这个在战争受损最为严重的郡国成为重振最为迅速最为兴盛之地。为此蒲宁大悦,又封其为雒侯。
听着褚桓的贺辞,覃辅自是不在意。
却听褚桓又言:“只是这‘雒’通‘洛’,‘洛’又与‘落’同音又近形,怕是没能讨个好口彩。”
覃辅见褚桓一门心思用手指在桌上比划着,知道他又动了小心思,也不为怪,只略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私以为,封号既为帝王所赐,便不可随意改动。不若就犬雒’字‘隹’部,意为高峻,更为‘傕’与‘玦’音同。如此,既不算忤逆君令,又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美好寓意,岂不两全?”
“玦”即指玦水,天朝北水之一,位于雒水之阴。通体呈半环形,故此得名。如此地形实难治水,然而此番雒州水利却是的确靠的它。
覃辅对兴修水利的方案是“引雒并玦”,即凿通玦雒二水间的运河,使之引流。扬长避短,这主意自然出自褚桓。
后人为纪念覃辅与褚桓的不世功勋,便把这条运河称作“傕运”。
明知褚桓是有意无意地搞破坏,覃辅也不戳破,反而表现得深以为然,翌日便上疏请赐改号“傕侯”。并非迷信那“雒落”之故,只是覃辅确实十分中意这名书生。
而“傕”,似乎从此就成为覃辅最常练的唯一一个字。
“想不到这小小一个字背后有这么多故事,难怪侯爷珍视了。”
“可不是嘛。哎,该换班儿了,走了走了。”
这是仲叔所知道的全部,然而并非事情的全部。
那天,覃辅应了褚桓的提议,道:“没什么可以用来感谢你的赠字,我这便去命人将这块玉刻了,赠予你作为答谢。”
褚桓没有想到覃辅如此顶真,再看他手中的玉,是他一直佩戴在身上的那块,他记得这是覃辅的父亲托仲叔转交给他的,也就是覃辅的父亲留给他唯一的留念。
褚桓低头想了想,说:“我不要别人刻的,我要你亲自刻的。”
覃辅想都不想便点头,“你要刻什么字?什么体的?”
“我喜欢大篆,就刻我赠你的那个‘傕’字吧。”
覃辅皱了皱眉,刻字首先要书写,有了写好的模板才能更顺畅地进行雕刻。
覃辅从小就修习书法,什么颜筋柳骨胡肥钟瘦都不成问题,只是这大篆体……
犹豫半刻,还是允诺,“好,不过,你得等我一个月。”
一个月后,覃辅当真攥着那块大篆傕佩送到了褚桓面前。
“这真的是你亲自刻的?”看着遒劲凝重打磨精细的玉佩,褚桓显得十分不可思议。
“当然。”
褚桓半信半疑地看了覃辅一眼,铺了张宣纸在桌上,压好镇纸,开始磨墨,“我不信你短短一月就能写成这般意味的篆体,除非你写一个同样的我看看。”
覃辅不疑有它,从笔架上选取一支紫毫大楷,信手于纸上一书而就。
褚桓端详片刻,托着下颔道:“还真是你刻的,何不盖印落款?”
虽然觉得蹊跷,覃辅还是拿来了自己的印,却又被拦下。
“用官印吧。”褚桓笑得无害。
覃辅本耐不住想问,可看褚桓的样子也不会告诉他,也只好照办了。
褚桓对覃辅的顺从非常满意,推开镇纸,待墨迹干透,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入怀中。
回头见覃辅奇怪,褚桓笑了笑,把傕佩塞回了覃辅手中。
“令尊的礼物,桓受不起。倒是这天朝傕侯盖了雒州郡守盖了官印的亲笔篆书对桓而言是受益匪浅呢。”
想来褚桓从一开始就只想要自己的一幅字,又怕自己拒绝,因而想了这么个“篆佩取字”的法子。
覃辅想要收回那幅字,说自己信笔写就,难登大雅,要重写一幅好的送给他。
褚桓却是不依,说要的就是你信笔而就的。
覃辅只得作罢,然则也就开始练习大篆,尤其褚桓不在府上那一年间,竟是只练着同一个字。
至此,便不必有后话了。
百世之后,人们称那运河为“傕运”,都道那是祖祖辈辈们一直相传下来的,殊不知那都是先人们耳听口传的主观臆断。
那条运河本名“绝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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